第三十三章家人
我叫兰若溪，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中国人。
我的父亲是前往越南经商并且在那里定居的苗族人。母亲，则是越南殖民地的法国贵族。
这是我对前世的回忆，我有永远宽容我的父亲，还有永远爱着我的母亲。
不过，我已经死了。
死掉的那一天我永远的记得。
那天黑色的天空与红色的血。
那天1940年的9月22日，日军登陆越南的17天后。他们无比的强大，强大到法军完全不堪一击。
在那一天，我们家所在的城镇遭遇了日军。
在那一天，日军闯入了前世的那个家。
他们用枪杀死了我的父亲，母亲则让一个军官抓到，一番泄欲之后，自然而然也让他杀掉。
他们发现了我，在发现我已经到了可以和男人接触的年龄之后，留了我一命。
我被送到了一个名叫慰安所的地方，他们说这是光复区女子为解放者效力的地方。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这里叫做妓院。听说他们为了麻痹士兵的神经，避免士兵在战场上做出出格的事情而去开设的设施。
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有用的话，我的母亲也不会让他们凌辱致死了。
除了我这样从越南本地虏来的姿色不错的女孩子以外，也有不少从日本本地过来的女人，他们以“为军队服务的名义”来到前线，自然而然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来到前线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她们适应这一切的时间确实是短暂的，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日本女子甚至对这一切还是充满着期待，她过去是一位舞蹈演员，留着单马尾，脸上始终透露着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活力，我承认，如果她不是日本人的话，我也许能跟她成为好朋友。
她叫花花，这也是我给她取得名字，我忘记了她的真名。
我其实完全可以逃出这个鬼地方，不过我没有离开。
我是在寻找一个人。
那个毁了我前世的日本人。
我会杀了他，血债终会血还。
那一天，我等到了机会，他指名道姓的要让我陪睡，也许他已经忘记了我的身份了吧。
就在那一天，我把他砍成了一滩水母。
我打算逃跑，为了防止日本追兵的追杀，我杀掉了所有在场的日本军人。靠着从黑市上买来的迷药，这些训练有素的日本军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拿着那把护身刀，要杀掉这些没用行动能力的军人似乎没有什么大的麻烦。
我没有去管那些女人，我也没有力气继续杀戮了。
于是我烧掉了这里，离开了。
后来，我加入了法军的游击队，游击队被剿灭之后，我逃到了中国，那个父亲的先祖生活过的土地。
我加入了中国的军队。
这是我的故事，我一定是一个坏人吧。
“若溪啊，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啊。”第一次，我把故事讲给了那个人。
那个傻子脸上还挂着那丝特有的微笑。
他这样说道。
也许那个傻子在，我的梦想就能实现吧。那年的元宵节，许下的愿望。
1943年2月3日农历腊月二十九印度蓝加新38师兰若溪上士
“傻……傻子？你说什么呢？”兰若溪惊讶的目光看向了一边还在微笑着的谭梦霖。
“你真的是个好人呢，没错。至少……你拥有我不曾拥有过的勇气。”
“诶？”兰若溪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慢慢的站起身来，朝着湖畔走去。
这里是蓝加地区唯一可能是隔离尘世的地方，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好歹也算是一个当年为意大利战俘修建的广场，喷泉由白色的花岗岩打造而成，整个广场是让河流包围起来的，或者说，更像是由湖水缠绕着的小岛，湖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深蓝色的光芒。不过也许因为这里与军事、娱乐毫无关系，所以很少会有人过来。不过这也是兰若溪的常来之处，只是……今天为何看到了那个傻子。
“我的父亲母亲也都死于了那一场战乱中，他们是当着我的面死掉的，可惜的是……我却只选择了自顾自的逃命。”
虽然父亲去当了汉奸，谭梦霖还是当他死掉了。
说着谭梦霖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了好多的白纸，将它们平铺在一块白色的大理石上，笨拙的叠着，和他自嘲的一样，他的手确实不巧，不过，在一番努力之后，兰若溪还是看出了他叠好的东西。
“纸……纸船？”
“嗯！”听到了正确的答案之后，令兰若溪没有想到的是，谭梦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长大的小孩子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一样，笑得灿烂。
“老人说，叠了纸船，他们就能回家。”
“他们？”
“嗯，吕归尘、吴震灏、周桐……还有那些没名的，死北平的，死上海的，死南京的、死广西的、死缅甸的……他们都在看着我，一年年，一天天，每时每刻，孩子们的面包渣被捡走了……已经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傻子……纸船真的有用？”兰若溪认真的走到了那块石头旁边，半跪下来，也拿着纸似懂非懂的叠着。
“有用，叠的多多的，他们就能回家，明天……就是除夕了，该回家了，该过年了。”
“不要小看我啊……我的折纸技术可要比傻子强呢。”
“问归期，未有期，几许雪漫……天山。”纸船被一只只的放入水中，在水面上飘散着，使向远方。
“冷月刀弯，天涯各半……大家，我谭梦霖离开的太久了，但我从未忘记你们。我死在中原热土上的兄弟，我的一路败到印度的兄弟，我那长眠于缅北密林的兄弟，还有还有，不知道死在那儿最终也不得归的兄弟，你们看到了吗？几人征战，几人归来？乘着纸船顺着水流，慢慢的飘，慢慢的飘就好……”
“傻子……你……”
“让你看笑话了，对不起。我果然……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吧。”
“傻子，你不是！现在的你，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官，一位……可以体察我们心情的指挥官。”
“你一定会把我们带回家的，一定的！”
她认真的看着他。
他笑了，眼角上的泪痕一点点的被风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