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雪白血红（三）
1937年12月12日粤军160师956团8连谭梦霖少尉
鬼子攻破了南京城门。
知道了这一切的南京市民和正在等待撤退的士兵们全都乱了分寸，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会和普通百姓一样往枪声相反的方向跑去，也许这个时候，你身边熟悉的战友早就已经不见了，他们就知道去逃命，而忘记了身边的兄弟。
早晨猛烈的炮击早就将南京城炸得粉碎，如今南京城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听着这样的枪声8连不由得带着难民加快了自己撤退的步伐。
“鬼子来了！”随着惊呼的声音越来越大，所有的人都陷入到了恐惧之中。
“快，向挹江门附近转移。”常天珩命令道。
而现在，他们离挹江门越来越近了，但是他们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们看到了先一批败逃下来的部队让挹江门的守军拦住了去路。
“我们是88师的得到了撤退的命令，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开！”带头的是一个营长，营长的半边脸已经让纱布缠满了，身上也都是尘土和鲜血的混合物，他手中那支带着瞄准镜的中正式步枪刻满了正字，也就是说从他投入战场到现在已经杀掉了不计其数的鬼子。不过如果不是他那一口流利的中文，没有人会把他一个“人”而把他当成怪物来看。
“我们接到了唐生智将军的命令，人在城在，人亡城亡！胆小怯战者，杀无赦！”守着大门的是一个来自德式师36师的少校营长，他和他的士兵们组成了一道人墙，从昨天晚上接到突围命令让他们殿后，却在今天早晨接到了让他们督战的命令，虽然心里面有点疑惑，但是作为中国军人，这也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呸，那个懦夫自己已经坐着飞机离开了吧！”88师的营长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都走了，我们在这里留着干什么！”
“那边就是地狱，是就是怎么也填不平的地狱！我们还没有见到敌人，两个团长就死在了日本人飞机的轰炸下，旅长赶到阵地上督战，结果才仅仅五个小时，我们整个旅就拼掉了一大半，旅长也阵亡了!”一个脑袋上缠着厚重纱布，但是鲜血仍然止不住从里面渗出来，就连眼睛都被弹片打瞎一只的连长，用力推开身边士兵，一拐一瘸的走到最前方，他瞪着那来自同胞黑洞洞的枪口，他清楚的知道，在这种非常时刻，如果他不带着身边这批士兵返回战场，就算是为了杀一儆百，督战队也绝对会对他们痛下杀手！但是这位连长还是选择了站了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讨要一个说法，“昨天晚上，唐将军下令所有人放弃南京，为什么今天我们还要在这里，为了无法实现的胜利去做着无谓的牺牲！”
“长官！当官的都跑了，就让我们离开吧！”一位士兵在队伍中大声的喊道，这样的喊声，无异于跳动了所有败兵的心思！
败兵们开始朝城门涌去。
“对不起了……兄弟们。”36师的少校恶狠狠的扣下了自己手中手枪的扳机，为首的营长应声倒地。
乱兵们陷入了一片寂静，他们看着被杀死的营长，静静的躺在了他们面前。眼神中带着不甘，这位优秀的军人没有倒在日军的枪口下，却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下。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36师营长深吸了一口气，“要么回到战场，再去重现你们镇守闸北、恶战紫金山重创日寇的奇迹！要么……作为逃兵，作为懦夫，被我们就地正法！不过请诸位放心，现在你们先走一步，卢某……随后就到！”
那位连长呆呆的望着双眼紧闭，全身都在微微发颤的36师少校，和几十米外架在沙包临时阵地上的十几挺轻重机枪，在这种再没有任何生机的绝境中，这位连长连长只有一只的眼睛竟然露出了笑意，自己的营长已经为了兄弟们做出了无谓的牺牲，自己不能让剩下的兄弟们重蹈覆辙，站起来的他甩掉眼角的泪水，看着身后仍然陷入恐慌的战士们，竟然发出了自己的嘶吼：“兄弟们，向后转！目标，城中的日军部队！”
士兵们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睛中闪动着绝望光芒的士兵，转过了自己的身体，这个连长带着自己身边的已经不存在的步兵旅士兵，带着他们破破烂烂的武器，转向了南京城门的方向，开始了自己明知不可胜利也要去争取的胜利！
“我们不是正规军……我们也不会有他们这样的荣耀感。”谭梦霖轻声说道，的确这样的劝说也许只有对同是一支部队的中央军有用，对粤军这样被委员长和他的精英们所抛弃的棋子来说，活下去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不！谭长官，我要加入你们，一起为国效力，战死疆场！”谭梦霖身边的那个学生说道，不知道为何，现在的学生竟然要比这些扛枪的更有觉悟。
“我说啊，你就这么想去送死吗？”
“不，我觉得那位长官说的对，他们离开了，他们也会随后就到的，这就是当年崖山……”
“他们会跑的，和我们一样，都会想去出城的。”钟谕诚说道，“出去之前，我不会让他们活着走的。”
不过这个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现在的情况是军人逃不出去，可是学生也同样逃不出去，这些虽然是想活命想疯了的士兵，但是在百姓面前，他们还是会选择让这些人先走的。
“可是，那个人也不会让我们离开的。”学生这样说道。
“小鬼，”听到学生说这样的话，宋子矜保持着平时笑得模样凑了过来，拍了拍那个学生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王宇玄。上海人……”
“很好，你已经被我们应征入伍了！”宋子矜说道，“不过现在我分给你的任务是带着你的同学们，平安的离开南京！”
“你们……可是这个国家的栋梁呢……你保护了他们，比跟我们在一起送死要值得的多。”宋子矜说着，站起身来，朝着督战队走去。
“我有宋士台将军的军令！我们需要让这些学生离开！”宋子矜举着那张只让自己离开的命令书，冲着督战的军官喊道。
军官拿到了他的命令，打开了城门。
学生们离开了城市。
粤军的残兵们走向了前线。
“长官……这个命令上只有让那个叫一个人宋子矜离开。我们为什么要放这些学生走。”
“如果他自己逃走，我会第一个处决了他。”营长毫不犹豫的说道，“贪生怕死，他不配为军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