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就到作协主席老曹的办公室请假。老曹放下手里的报纸,拿起茶杯走过来,给我也泡了一杯,说,小景,来这边坐。
我正盘算着找什么理由请假,还没等我开口,老曹押了一口茶说,小景啊,怎么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大手笔啊?
我灵机一动,信口就说,曹老师真是好眼力,呵呵,昨天晚上写到了三点,我最近是在创作一个长篇。
这样说的时候,我实在是没什么底气。我最近哪里在写什么小说啊,自从进了作协,开始两三年,我每天还是拼命地写小说,一心想成名立腕儿,写出惊世之作。可是不久,我却发现自己的小说越写越无聊。有时刚写完,回头一看,就看得连自己都想找根棒子,痛打自己一顿了。我顿时心灰意冷,决定做点什么小本生意。
可做什么生意呢?我想那些渔民也能发财,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发财吗?可想来想去,我又不知道下海干点什么好。小苏还在一旁说风凉话道,你小说都写不出来了,还能干什么啊?基本上就是一废人。再后来,我甚至连想都懒得去想了。
不写小说之后,我唯一的生活乐趣就是,骑着那辆“宁久”牌电动自行车,穿梭于宁波的大街小巷。遇到认识的文学女青年我也停下来搭讪,偶尔还打情骂俏一番。碰到突发事件,比方说,有人把车开月湖了,有人朝月湖撒尿,哪儿爬出一只巨型蜥蜴,哪儿有人要跳楼自杀。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肯定冲在第一个,我可不是去救人,我从容不迫地从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照相机。
拍下来之后,我又风风火火地把照片送到报社的一些哥们那儿去。这样一个月下来,我多多少少总可以从报社领到千儿八百的报料费。于是,我工资也基本不动,就这点钱,除了吃饭,我还偶尔可以去酒吧喝几杯,哼几句靡靡之音。
自从我不写小说之后,我的生活立即就变得丰富多彩了。街上遇到的熟人也都说我气色好了,血色正了。作协的人也都问我吃了什么保健品,还是练了什么气功。我笑着说,自从我不写小说之后,嘿!吃饭香了,腰不酸了,腿脚也利索了,现在我一口气啊可以上到五楼了。小苏也会挽着我的手附和说,自从他不写小说之后啊,他好,我也好。她这样一说,总是把我们作协里那些老头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算好的,马非是个比较仗义的诗人。这家伙发了财,没有忘记一起进来的兄弟。经马非点拨和牵线,我专门给下面县市里,一些大大小小的老板写传记。那个钱呀,来得真是快。我想我终于摸着门,走上正道儿了。
记得第一次,是一个做海鲜生意的老板想出本传记。马非见我每天在大街上游手好闲,就把我拉去。马非在饭桌上把我一顿海吹之后,就帮我把这个活儿接过来了。
回去之后,我在电脑上花了一个多星期,把海鲜老板一翻狂吹。从少年时如何辛酸,如何艰苦创业,中年如何运筹帷幄、决战商海,现在又如何有情有义,如何带领乡亲共同致富,我轻轻松松编了个八万八千字。整个自传写得那是情节跌宕起伏,一会儿倒叙,一会儿插叙,人物刻画得那叫有血有肉,跃然纸上,连线索也搞了两条,一条明的,一条暗的,名人名言、成语典故那更是满地开花,至于排比、顶真、回环……那就不说了。
完工后,我喜滋滋的把稿子先给马非看。马非看了半天抬起头说,你小子还真看不出啊,不愧是写小说出身的,这自传简直都可以去拍成电视剧了。
我说,到底怎么样啊?
马非说,两个字,生猛!
我说,那好,你晚上打电话给那海鲜老板。
马非说,你小子不开窍啊,这才一个星期,起码要等上一个月再给他,最好等他打电话过来催。催你,你还得说正在反复修改中,呵呵。
就这样拖了一个多月后,海鲜老板请我们出去吃饭,实际上就是交稿子。海鲜老板看了稿件十分高兴,甩手就给了我六万。我的妈呀,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六万现钞,把我的包装的沉沉实实的,拿着手都发抖。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只是这钱来的太他妈的容易了。这和我呕心沥血写篇小说,拿个千儿八百的,那真是没法比。从那以后,我就每天和马非一起,到处胡吃海喝,互相吹捧,专门给一些暴发户写传记。
后来,我把我发财的经验总结成了三句话,以带领广大文学青年共同致富。我的三句话是这样的:思路决定出路,心态决定命运,观念一变天地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