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二楼的部务会上,总指挥长钟文泰神情严峻,外面的雨还在“唰唰”地下。前天夜里开始,指挥部里唯一的一部手摇电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也摇不出去了,指挥部和县城的联系也中断了。
指挥部决定派两个年轻人下山去县城,和县委取得联系,报告工地上的情况。这个任务理所当然地就落到了汤云飞和景远林的身上。
分管宣传和通讯的副指挥周楠说,小汤、小景,你们两个人下午立即动身,前往县城,迅速和县委会取得联系,及时把我们的情况报告给县委,然后将全县,特别是碧水河下游的情况反馈回来。还有,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可盲目冒险。
出了会议室,汤云飞压抑着兴奋,对景远林说,太好了,可以出去透透气了,还可以顺道回家看看,哈哈。
景远林说,你别高兴太早了,你每天观测水位,不会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吧,很多路都被冲了,桥也被淹了。
汤云飞说,嗨,你还担心这啊,我汤云飞是什么水性啊。想当年,我在举水河上……
景远林说,行了,行了,这里是山区,水势可比我们那儿急多了。
汤云飞说,没事,有我在没事。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在食堂装了点馒头和咸菜,便出发前往县城。景远林带了一些指挥部的资料和汇报的文件,出门前想了想,又用油纸和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才放心地出门了。
曲折的山路,一路泥泞,两人走的轻快,毫不在意满脚的黄泥。两人穿着草绿色的雨衣,在雨中,像两棵正拔节生长的水杉。
还好,路上有几处山路虽然被山洪冲断了,景远林和汤云飞灵机一动,翻山头、绕小路过去了。天快黑的时候,两人才走到山脚,到山脚一看,两人都傻了眼。
出山的一座桥被水淹没了。天色已晚,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两人在岸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桥虽被河水淹了,却没有被冲断,淹的不深,水也不是很急。汤云飞心生一计,脱下裤子,把河边的沙石往裤子里装,打个节绑在脚上,然后对景远林说,这样水就不容易被水冲跑了,哈哈。
暮色将近的黄昏,远山如黛,碧水汤汤。河中两个年轻人穿着裤衩,脚上绑着几十斤的沙包,手挽着手在齐腰深的急流与旋涡中缓缓前行。行至河中,景远林已是疲惫不堪,脚下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地,景远林只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站在河中间不知道哪里是岸,只是茫然地被汤云飞拖着走。景远林这才明白了成语“举步维艰”的意思。突然,一个大浪掀来,景远林只觉得两眼一黑……
后来,景远林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是如何上了岸,又是如何到了山脚下镇上的招待所里。景远林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小镇上的碧水招待所,一共三层,是当年小镇上最高的建筑了。招待所是县里和镇上一起建的,主要是为了接待省里、市里的一些水利专家和领导。
景远林醒来的时候,碧水招待所的女服务员唐梅,正端着一只洁白的搪瓷缸子,推门走了进来。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道眩目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落在景远林的脸上。景远林不得不闭上眼睛。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过来,朦胧之中,景远林只觉得一阵熟悉的芬芳似有似无。
少女唐梅,把搪瓷缸子放下,就出去了,什么也没有说。
景远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想了想,以为是幻觉。景远林看看桌子上,洁白的搪瓷缸子正冒着腾腾热气。景远林抓起搪瓷缸子,仍觉烫手。那是一杯滚烫的红糖水。
一丝丝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景远林突然想起遥远的枫树湾,还有那连绵起伏的甘蔗林。景远林想,那片甘蔗早该熟了吧。看着热气腾腾的糖水,景远林一口饮尽,烫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就这一刻,景远林觉得这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