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还没度完,肖雪就被安排去安徽出差走了十多天。等她回厂上班那天,发现气氛有点不对,门卫换成了经济警察,那些陌生面孔的经济警察穿着崭新的制服,神气的立在大门旁站岗。工人们几乎人手一个透明的塑料兜子装饭盒,肖雪不明就里,一脸茫茫然。
晓玲对她悄声说到:“肖雪,你走这几天,咱厂里出大事了。”
肖雪吓一跳:“出啥事了?”
佳琪说:“有人偷布被抓住了,厂长说要把他开除呢。”
“偷布?谁这么大胆子呀?”
“成装车间一个工人。”
肖雪说:“怎么偷的?剪下点布头?不至于整匹的偷,是吧?”
佳琪说:“哼,成装车间天天接触成品,布头啥的哪个没往家里拿过?据说冬天时他们下班前上趟厕所把布头往身上缠,然后在外面套上大棉袄,你说说谁能看出来?”
晓玲说:“三米两米的缠身上,外面套件大棉袄,任谁也看不出来。”
肖雪说:“架不住车间里人多呀!一个人往身上缠几米一天就丢不少,天长日久长年累月,那得丢多少布啊?难道门卫查不出来吗?”
佳琪说:“车间里有正常损耗啊,像印花车间生产新图案时,不是也得浪费一些机头布啥的。”
肖雪说:“一提浪费这事我心里就不舒服,车间工人天天蒸饭时都要撕新布条来绑饭盒,你撕一条他撕一条,天天这么撕一年得浪费多少布啊?”
晓玲说:“撕布条绑饭盒还叫浪费呀?我还亲眼看见他们撕新布,拿它擦桌子擦皮鞋呢!”
佳琪说:“而且绝对是一次性的。”
肖雪说:“这帮家伙咋能这样祸祸东西啊?这么连偷再浪费的,早晚有一天得把厂子搞黄,到时候咱们大家谁都没饭吃!”
佳琪说:“肖雪,印染厂又不是你家开的,你操什么心哪?出了事自然会有人管的!”
曹主任说:“好了好了,别瞎操心了,出了事有警察找他们呢,我们还是安心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吧,偷布的事情咱们也管不着那段,是吧?”
肖雪噘着嘴巴坐回到自己位置上,心里想:“不知何时开始,咱厂的工人们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有积极性了,每天工作散散漫漫,偷布的事情早有耳闻,只不过是这次那个人倒霉被抓住了而已,没被抓的不知到有多少呢。机关里面现在人员臃肿人浮于事,车间里管理越来越混乱,这厂子外表看上去红红火火,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公家财产呢!是呀,曹主任说得对,****哪门子心?还是安心画画吧,出了事自然会有人管的。”
肖雪忽然想起,和小石出差那天他在火车上闲聊说:“印染厂偷布是常见的现象,不管是棉布涤布还是印花布染色布,在加工的过程当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一定的缩率,棉布缩率会小一点涤布会大一些,如果是像针织品那样的弹力布在定型的时候稍微拉一下,成品或许还会多出来一些呢。”他还说:“如果白坯布进去一百米,出来还是一百米,那就说明这个厂子很历害,绝对算是同业中的高手了。”肖雪心想:或许工人在定型时做了手脚,把多拉出来的布匹窃为已有了?小石是否也参与其中了呢?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的。肖雪又想起刘旭说的那句话,销售科私设小金库什么的,保不齐销售员在做业务时做了手脚,公家财物转身变成他们自己科室的福利,难怪他们在每月选图案时跟咱们趾高气扬的说话了,我们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就挣这么一点死工资,整天忙忙碌碌的原来却在为别人做嫁衣,真没劲!
下班时工人们陆陆续续仨一帮两一伙从车间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有人窃窃私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咱厂如果不发生偷布事件,那就不叫印染厂了。”
那个接着说:“他只偷了一点零布头没啥事的,我看厂领导不会追究的。这也不是啥大事,在印染厂工作一回,谁家还没有几米厂里的花布?他就是点子背,这回该着他倒霉被抓住了,这么大的厂子丢那几米布算个屁呀?”
“孙厂长说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我看也就是吓唬吓唬大伙警告一下,以后别那么张杨了。”
几天之后,偷布事件处理情况公布出来了:对当事人开除厂籍留厂查看一年,没收所偷布匹并且罚款十倍。公告贴出来之后,厂里丢布的情况收敛了好一阵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到了元旦。肖雪孕吐的历害,这段日子较之以往更瘦弱了一些。这天小石来找曹主任,肖雪精神还好,正在座位上吃山楂。
小石说:“酸儿辣女,肖雪你怀的肯定是儿子。”
肖雪白了他一眼说:“现在我特别爱吃酸的,可惜没人送我青杏了。”
田晓玲和佳琪听了哈哈大笑,小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等开春,让我妈给你摘点。”
肖雪轻轻哼了一声:“等你把青杏送来,也许那时候我又想吃辣的了!”
小石说:“那好办,咱家院子里辣椒有的是,管你够吃!不过咱可说好了啊,如果你生个女儿,以后就给我儿子当媳妇。”
肖雪气乐了:“切,我才不跟你做亲家呢!”
正说话间电话铃声响起,晓玲接听完电话说:“小石,杨总说有事让你回去。”小石给曹主任交待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春节前,厂里毫无原由的通知招开全体职工大会,肖雪说:“这才刚刚开完年终表彰大会几天啊?怎么又通知召开全体大会,该不会是又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吧?”
佳琪说:“肖雪你别瞎操心了,还不赶紧上楼找个靠边的位置占上,开会时如果你想吐,好能麻利点儿开溜啊。”
曹主任说:“肖雪,你如果觉得难受不愿意上楼开会,就在办公室里呆着吧。”
肖雪说:“我在哪儿呆着都难受,还是和你们一起上楼开会,听听咱厂发生了啥事儿吧。”说完,他们锁上房门向四楼大会议室走去。
人员到齐之后,几位厂领导表情严肃的坐到主席台上,全场气氛立即紧张压抑起来。孙厂长说:“日前,市人民法院审理了一起我们A市印染厂面料失窈案,有两名窃贼和一个收受赃物的经销商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一年。这两名窃贼是在来我厂进货的时候,看到咱们车间里加工好的布匹堆得到处都是,便心生贪念起了偷窃的念头,就在一周之后的晚上,他俩驾驶着车辆来到我厂,偷走了放在厂内的五匹涤棉花布。然后他们把这批偷来的花布贩卖给了经销商刘某,刘某明知这些布匹是偷来的赃物,但他贪图价格便宜仍然进行了收购。两个小偷发现了咱们厂里的管理漏洞之后,次日再次来我厂进行盗窃,又盗走十五匹涤棉染色布和四匹印花布,然后再次转手卖给经销商刘某。直到元旦这天晚上,两名窃贼趁过节放假的时机,第三次来我厂进行盗窃,被我们值班的经济警察当场抓获并报警,警方介入调查此案之后,两名窃贼退赔了赃款赃物。日前,市人民法院已经针对此案进行了公开审理,最终两名罪犯被判盗窃罪,入狱两年并处罚金三千元。收受赃物的经销商刘某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三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四万元。”
杨总说:“最近我们厂里丢布事件频发,有客户向我反映拿来加工的坯布,居然会发生成匹成匹丢失的现象,但是车间里经常以缩率和损耗等等托词用来应付客户。正是因为某些部门不做为,才至使我们在管理上产生了一些松散混乱的漏洞,给一些不法之徒有了可乘之机。针对目前我们厂里频频出现的布匹失窃现象,我觉得有必要进行整顿,防止集体财产再次遭遇损失。另外最近有居民向我反映,咱厂附近的小河水一夜之间变得浑浊不清,小石你一会儿去看看,取一份水样来自查一下,如果是咱们厂废水造成的污染,你派几名工人将污水进行填埋,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
小石说:“好的,会后我马上去办。”
会后,肖雪和同事们回到设计室,曹主任说:“最近咱厂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丢布这么大的事儿,孙厂长如果不说,咱们谁还不知道呢。”
田晓玲说:“机关里除了技术部门之外,那么多管理人员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出了事情一推六二五,谁也不想承担责任。”
肖雪说:“主任哪,你说能不能是咱们厂里出现内鬼啦?要不然那两个贼,怎么可能大摇大摆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厂里偷布啊?”
佳琪开玩笑说:“我看小石像内鬼。”
肖雪回敬到:“你看见了?还是听见了?”
佳琪说:“怪事了!我怎么一说小石坏话你就急呀?”
肖雪说:“说话得有证据,你没听说过三人成虎的传言么?”
曹主任看了肖雪一眼,不值可否的会心一笑。
晓玲说:“肖雪,小石当初那么欺负你,怎么还向着他说话?”
肖雪说:“哪有的事儿啊?他啥时候欺负我啦?”
佳琪没好气的说:“好了伤疤忘了疼!”
曹主任说:“如果真有内鬼,那就得彻底清查干净,否则后患无穷!回头我跟领导建议,好好自查深挖一下,把厂里的蛀虫都挖出来!”
肖雪说:“如果没有内部人员参与进来,窃贼哪能那么精准的来偷布啊?还大摇大摆开车来的,他那胆子得多大呀?”
曹主任说:“如果真像肖雪猜测的那样,有人胳膊肘朝外拐,损公肥私将好处往自己家里拿,咱们是得好好整治一下,要不然再这么下去,还不得把大家的饭碗给整砸了呀?”
肖雪说:“主任,如果要抓内鬼就得首先从管理层入手,我觉得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咱厂的制度还不够完善,在管理上存在漏洞。我们必须要强化惩治机制、严明责任,只有堵住了权力失控的暗门和天窗,才能杜绝丢布现象的再次发生!”
曹主任心中暗自感叹:“肖雪这番话就跟小石一个腔调,难怪小石喜欢她,可惜这两孩子有缘无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