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惊蜇了,天还是这么冷!屋内玻璃窗上结满了银白色的霜花,肖雪走到北窗户跟前望着好看的霜花出神。霜花像琼枝玉叶一般玲珑可爱,它们有的像水草、有的像海带、有的像动物,有的仿佛似高峰深谷层峦叠嶂,有的又好似江南杨柳或是芭蕉剑麻,而玻璃窗边冰层较为厚实的地带,又好似枝繁叶茂的花朵美轮美奂。肖雪把手攥成拳头用侧面按在霜花上,一会儿功夫霜花就被手的温度融化成一只小脚掌模样,然后她又聚拢起手指轻轻在脚掌上方按出脚趾,做成一只完整的小脚丫,她把脸颊凑近“小脚丫”从那个小孔里向窗外望去——北面院墙外有条土路,曲曲弯弯向西延伸至百米远有一个院落,不规则的碎石块垒成一米多高的院墙,院子里有一座三间青砖起脊的旧瓦房。。。
瞬间,肖雪眼前浮现出电影般清晰的画面:豁着门牙的小男孩儿“咯咯”笑着,手里举着线拐子在他家大门外疯跑在春天的土路上,线的一端是用细竹棍和旧报纸糊的八卦形风筝,风筝下边拖着一根拼接得五颜六色的旧布条,那些旧布条飘摇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中,像一条七彩飞龙盘旋在春风里,男孩子后面扎着两只羊角辫儿的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追着他喊“狗剩儿哥——风筝借我玩一会儿!不借我玩以后就不跟你好啦。。。”
怎么能忘记呢?她和他打小从记事起就在一块玩儿,他们在一起捉蜻蜓、扑蝴蝶、放风筝、挖野菜、摔泥娃娃,他们每天一起拉手去上学一起写作业,他像小哥哥一样护着她,她像小妹妹一样粘着他。狗剩儿哥姓于,出生那天恰巧是惊蜇,他爸说惊蜇这个节气虽然乍暖还寒,但是气候已经开始逐渐转暖,严冬即将过去万物复苏的春天就快来了!他还引用一句诗:“惊蜇节到闻雷声,震醒蜇伏越冬虫。”因而于叔叔给他取名**雷,肖雪习惯叫他狗剩儿哥,因为于叔叔说了叫他小名“狗剩儿”好养活!
狗剩儿哥是个鬼机灵,平常的玩意儿到了他手里,总会变出新花样儿!比如说玩泥巴,同样是一坨泥,别人只会把它搓成团儿、再捏成窝窝头形状、狠命往地上一摔!然后比谁摔得响、比谁摔得窟窿大,输的一方就从自己的那团泥巴上揪下来一小块儿,拍扁了做个补丁给对方的窟窿眼儿补上,这么简单的游戏还玩得不亦乐乎!哼,如果那团泥巴到了狗剩儿哥的手里,他会把泥巴捏成包子、饺子、小桌子、小椅子、小猫、小狗、小朋友,肖雪童年最开心的事儿,就是和狗剩儿哥一起玩泥巴。
狗剩儿哥喜欢画画,他随手拿起一根小树枝蹲在地上一划啦,画啥像啥!肖雪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粘着他,他画什么,她也画什么。画不像了,狗剩儿哥就耐心的给她纠正过来,至从跟狗剩儿哥学画画以后,肖雪就再也看不上同学们画的“老丁头儿”了。
还记得呢,当榆树挂满榆钱的时候,狗剩儿哥会把摘下的第一串榆钱递给肖雪;在槐树花飘香的季节,狗剩儿哥会爬到高高的槐树上采槐花,一会儿功夫就能装满一大筐!母亲把槐花和了玉米面蒸熟,老远就能闻到屋里飘出甜丝丝的清香;大青杏儿还没长成,狗剩儿哥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摘了,肖雪吃着脆生生的青杏酸得直咧嘴儿。
还记得呢,那个春天的早晨,狗剩儿哥掏了鸟蛋让他妈煮熟,他自己舍不得吃偷偷带出来,在上学的路上使劲儿往肖雪衣兜儿里塞。肖雪不吃,哭着说:“我不跟你好了,你把鸟蛋煮了,鸟妈妈会伤心死的!”从此以后,狗剩儿哥就再也不去掏鸟蛋了。
还记得呢,那个夏天的期未考试,狗剩儿哥有一道题不会做,伸着脖子想看看肖雪的卷纸,肖雪把卷纸捂上不让看,他一生气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来照抄!结果被监堂老师发现了,不但把他的课本没收还通知了班主任!顾老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马上写了一张纸条折好递给肖雪,让她在放学后务必把纸条亲手转交给于春雷同学的家长!一路上狗剩儿哥跟她说尽了好话,想看看顾老师在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肖雪坚决不让他看,她仰着小脸儿得意的说:“哼!今天你考试照抄这件事儿,必须让于叔叔惩罚你!”
晚上,肖雪去他家送纸条的时候,狗剩儿哥一家正在吃晚饭,当于叔叔打开纸条的一刹那,脸“刷”地变白了!二话不说“嚯”地从炕沿边上站起来,从裤腰上一边解皮带一边大骂:“你个小兔崽仔!”话音刚一落地,轮起皮带“啪、啪、啪”劈头盖脸的向他身上抽去!狗剩儿哥躲闪不及,疼得爹一声妈一声叫得那个惨!肖雪吓蒙了,从来没见过他爸这么凶过!在狗剩儿哥鬼哭狼嚎的叫声里一溜烟儿地跑回家,躲在窗户底下捂紧耳朵还能听见他那凄凄惨惨的哀号!至从那次被打之后,狗剩儿哥就再也不理肖雪了,每天见面狠狠瞪她一眼代替了打招呼。
也不记得过了多久,肖雪听妈妈说狗剩儿哥一家要搬走了,于叔叔工作调到市里去,单位给他家分配了福利房,狗剩儿哥和他两个姐姐都将转学去市里读书呢。肖雪有些失落,怕狗剩儿哥还在埋怨她,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又怕他不理自己。肖雪翻出攒了很久的压岁钱,买个塑料皮小猫图案的日记本,下课时偷偷把它塞进狗剩儿哥的书包里。晚上写作业的时候,肖雪发现那个日记本居然又回到了自己的书包里!“难道是狗剩儿哥还不肯原谅我么?”肖雪含着眼泪儿难过的拿出日记本一看,发现淡蓝色塑料皮上的图案不一样,上面的小猫变成了小狗,她开心的破涕为笑!日记本里还夹着一枚书签,书签是狗剩儿哥用厚牛皮纸自制的,修剪成精美的树叶形状,中间用蓝色圆珠笔画了一只吐着舌头的小笨狗儿,小狗外围用波浪线圈成椭圆形,下方工整的用拼音签写着他的名字:“chunlei。”
不久,狗剩儿哥的舅舅从乡下请来两个车老板儿,他们赶着两驾大马车,一车装人一车装东西,肖雪站在人群中与邻居们一起目送大马车拉着狗剩儿哥一家人,从她家后院曲曲弯弯的土路上面经过,狗剩儿哥向她使劲儿挥手,瘦瘦的身影在扬尘中渐行渐远。。。
“咣、咣、咣。。。”
墙上的钟声把肖雪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她揉揉眼睛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说到“得去做饭了,一会儿弟弟放学回来吃过晚饭还得去医院护理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