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不知为何,妙妍竟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小姐一直没有生病是不是?”雀儿轻声问出声,眼光像是失却焦距般望着妙妍。
“是。”妙妍点头。
“小姐这么多年一直瞒着我是不是?”略微凄楚的声音,妙妍再次无法抗拒地点了点头。
“小姐不告诉我,是信不过我吗?”雀儿怔怔看着妙妍,心头某个满满的地方突然堵塞地难受。
“不是的,是……”
“不是怎样?!小姐不告诉我不就是不信任我吗?”一向温顺的雀儿突然提高了声音,话语里满是受伤“小姐可知道,这些年我为小姐病弱的身子****多少心;小姐可知道,但凡我有时间,守在煎药的炉子前一守就是一两个时辰;小姐又可知道,这些年我为没照顾好小姐,有多自责、多愧疚……”
“雀儿……”妙妍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明明她是小姐,雀儿是个丫头啊,她怎么会被责问地无话可说呢。
“这些年来,从未亲见过小姐喝药,雀儿心底未尝不是有过疑惑的,只是雀儿都压了下来,小姐信任雀儿,什么贴心事都交给雀儿置办,雀儿为了小姐恨不得掏心掏肺,就算小姐要雀儿的命雀儿都会心甘情愿、拱手相送……小姐,小姐为何将这样大的事情瞒着雀儿呢?”
语罢,一滴泪自雀儿右眼角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妙妍猛然心头一颤,心头一霎那突然不舒服起来。
雀儿……雀儿她不过一个丫头而已,她有什么资格指责自己这个主子呢,她就算不告诉她、不信任她又怎么了,她一个丫头怎么敢有怨言!
是啊,是这样啊,可是为什么雀儿如此指责她、埋怨她,她心头涌起的竟然不是愤怒、不是理所当然,而是一种自己在强词夺理、巧言强辩的感觉呢。
“雀儿,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我父母不在身边,这件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四小姐,四小姐,三奶奶唤你过去呢……”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鹂儿推门闯进来,后面跟着未来得及阻止的莺儿。
“四小姐,这……”鹂儿低着头,莺儿看了一眼地上的药水,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没规没距、咋咋呼呼,谁教你的没敲门、没通报就敢闯进主子的屋子!”雀儿平时虽然泼辣地很,但还是很宠着一些年纪比她小的丫头们的,此番训斥倒将鹂儿莺儿都吓了一大跳。
见从来没发过脾气的雀儿姐姐浓眉倒竖、大眼仿若能喷出火儿来,鹂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莺儿一见,脸色惨白也跟着跪了下来。
“四小姐饶命,奴婢知错!”
“求四小姐看在鹂儿无心的份儿上饶了她吧,奴婢下次一定看紧了她不犯规矩的……”
见自家小姐面无表情,雀儿姐姐怒气高涨,莺儿惨白着脸磕了一个头,鹂儿一见也忙不迭地磕了起来。
“雀儿……”妙妍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好“这一切你处理着,我去梨溶院看看母亲什么事找我?”
雀儿不想吭声的,却还是极不情愿地福身,嗯了一声,妙妍松了一口气。扯过挽花绫挽在双臂上,雀儿身子动了动,想上前帮忙整理衣饰的脚步却迟迟没有迈出。
妙妍出了门,独自一人往梨溶院方向走去。
梨溶院里,徐杨氏一身流彩暗花云锦裙,凌云髻上斜插着一只花纹繁复的三尾点翠凤钗,金碧辉煌、云霞耀目,很有几分官太太的气派。
“女儿给娘亲请安了!”妙妍人未到声先到,伴随着徐杨氏惊喜的表情,妙妍已经挂着甜甜的笑容进了内室。
“妍儿来得可真快,怎么……”瞧着妙妍身后空无一人,徐杨氏不禁凛了脸色“竟没有丫头跟着你,可是有丫头看你病弱起了怠慢的心思。”
“哪有啊娘!”妙妍亦喜亦嗔“女儿可是闵州州府大人家的嫡长女,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怠慢女儿呢,您呐,是关心则乱。”
“你这丫头,都打趣起你娘来了!”徐杨氏笑骂道“想也是,如今在这闵州成,谁敢欺了你去……对了,姝儿也要过来呢,大概还要一会儿呢。”
“母亲猜错了哦,哪里还需要一会儿呢,姝儿这不就来了。”曼妙的声音响起,徐妙姝领着墨夏砚秋也进了来,脸上一阵狭促。
“可巧我得了丫鬟的话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不然呢,这孝顺讨喜的活儿都让姐姐做了去,我岂不亏大了!”话一出口,徐杨氏和妙妍皆忍俊不禁。
“你这丫头,在青州时我和你父亲眼里都是你们姐弟三个,怎么,回来了还要吃你姐姐的醋不成?”
“女儿哪敢呀!”徐妙姝故作酸溜溜地开口“唉,姐姐六年没有见母亲了,现在这种时候我还是靠边站吧,等哪天母亲想起了我我再端个茶、奉个水,聊表寸心吧,省得在此碍了母亲和姐姐的眼……”说完掩着帕子做流泪状。
“小没良心的!”徐杨氏故作严厉地点了点徐妙姝的小脑袋“说得母亲好像不疼你似的。”
“嘻嘻,我就知道母亲最好了!”徐妙姝欢呼一声,窜进了徐杨氏怀里。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妙妍眼圈微微红了红,真好,这样真好,只是看着前世从未有过的和乐生活的冰山一角,她就觉得,心都是满满的。
“好了你这小祖宗,别闹了,母亲找你们来可是有正事的!”
徐妙姝吐了吐舌头,略微不好意思地在妙妍邻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徐杨氏敛身,正了正神色道“如今我和你们父亲回到这浔阳也将近半月了,你们父亲正在逐渐熟悉闵州官场的人息脉络,母亲既是闵州知州夫人,自然也要为你父亲分忧解围,还有不到一月就是八月中秋,母亲想办一个宴会,邀请咱们闵州的一些权贵富贾的夫人小姐过来,赏花游乐,借此交好。此事已征得了你们父亲同意,母亲找你们来,是盼望着你们给母亲出个主意,提供些想法,……”
其实徐杨氏大可就此事去讨教闵州府学王润之王大人的夫人王李氏的,只不过自从徐妙歌与王悦易订了亲事后,徐杨氏和王李氏,像是突然有了某种默契般,自此就疏远了起来。更何况,徐永安任职在外,六年来,她和王李氏早已失了联系,冒昧拜访,物是人非,怕是要徒生难堪的。虽说自己儿子一直以来都是王大人的关门弟子,但这毕竟是爷们儿间的交际……
“八月菊花盛绽、桂树飘香,不如以此立意,来场宴会吧,不过宴会名字,倒是得好好取一个响亮的……”妙妍最先开口,古往今来,妇人间的交际莫过于此,既有例可循,又不显得突兀,母亲是第一次承办如此大的盛会,还是不求标新立异,但求稳妥无差吧。
“不可……”徐妙姝轻声,不赞同道“此法虽稳妥,但是过于因循守旧,母亲既打算指望借此宴会交好闵州众人,就要标新立异、一鸣惊人。”
妙妍点点头“我心底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姝儿既然也有此想法,不知母亲是何意?”
徐杨氏微有些犹豫“母亲其实是没什么主见和想法的,不然也不会请你们来拿主意了,标新立异、一鸣惊人这主意虽好,但是妍儿先前犹豫,肯定还是有顾虑的吧?”
妙妍点点头,向着徐杨氏道“这是我们三房第一次办如此大的宴会,稍有差错就会弄巧成拙、贻笑大方,自然是稳妥为好,但是姝儿也说了,既是打算交好闵州权贵,步入闵州这个圈子,这第一步,自然尤为重要,现如今闵州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家呢,若是办得过于拘谨,只怕人家会说我们小家子气、上不来台面,毕竟咱们徐家虽然是浔阳首屈一指的大户,放在闵州城就不显了;可若是办得过大了,难免会出些差错……怎样拿捏好好这个度,恐怕还需斟酌。”
徐妙姝颔首赞同“还有就是银两的预算、场地的选择以及受邀名单的制定,更甚至还有装饰摆放、菜品选择、所需采买的物品、丫鬟仆人的任务分配等细节问题,种种算下来,要想在中秋之前定下来,怕是时间有些赶呢,这样吧,三天内我们先将一切拟定下来,细节待后续再细细商榷……”
徐杨氏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分配任务“姝儿说的有道理,银两的预算是五百两,你们看自己适合操劳哪一项?”
“场地的选择和装饰的采买交给我,母亲知道,在青州的这些年我与季先生一半的时间都是游历在外……”
闻听此言妙妍一惊,她没想到姝儿竟然还曾离开家去游历。
“咱们母女三人中,我也算见多识广了,这场地和装饰须得相得益彰,交给我我保证给母亲一个满意答复。”
“采买及菜品的制定交给我吧,我久居浔阳,对徐府亦是熟悉,对物事的价格以及那些管事们人品怎样、回扣吃多少等等也是了解。”妙妍也开口,更重要的是,前世她长于京城六载、主管虞府三年,见识过全国各地的名品名菜,保准让闵州权贵大开眼界。
“妍儿你体弱,还是别如此操劳……”
“娘……”妙妍急声阻止“放心,你看我现在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哪里有什么病弱的样子嘛。”说着粉色绣鞋的脚踢了踢妙姝。
“是……是啊……”徐妙姝得了提示,微愣之后笑着开口“姐姐最近身体尚好,娘你就放心吧,更何况还有我照看着姐姐呢。”
徐杨氏点点头,想到二女儿一手医术尽得季先生真传,略微放了心。
“既如此场地和装饰交给姝儿,菜品制定及采买交给妍儿,不过……”徐杨氏话锋一转“妍儿不许劳累,不然娘亲可饶不了你。”
“知道啦娘~”妙妍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