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是梦吧？
梦境里一片血红，妖魅，诡异，仿佛处处透着玄机一般，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有人吗？”妙妍看着自己的手掌，白皙、修长，分明是她前世长大了的模样。
“有人吗？”妙妍再次看着自己的手如同影子一般，互相穿过，她不可置信地试了试，才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脸。恍然她明白了，她是虚无的，是不存在的，她，是在梦里……
有这么清晰的梦境吗？
“有人吗？这是哪里？”妙妍继续走着，却仿佛还是在原地一般，周围景象依旧。
蓦地，四周的血红开始缠绕、纠结，妙妍停下脚步，是血腥味儿，浓厚的血腥味儿，缠绕纠结的血红如血色瀑布一般，呼啸着向她冲过来。
入目血红，那血红如同有生命一般，一点点竟开始吞噬她那好似不存在的身体，却偏偏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救命……救……救我……”明明使了最大的声音呼救，为何连自己也听不到？妙妍惊恐地看着那抹血红吞噬着她的脚、她的腿、她的身体……
“轰……”
一声响，血色散开，妙妍虚无的身体恢复如常，四周仍旧一片红，却并不如原先那般可怕。
刚才那红，如同血一般，妖魅、诡异、不详，现在这红，却好似朝阳一般，让人感觉到温暖、力量，如同她素来爱着的牡丹花，热情洋溢地盛放着。
“姐姐……”身后细细的声音传来，妙妍吃了一惊，转过身看到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奶娃娃，穿着一身大红衣袍如仙童一般，冲着她讨喜地笑着。
“姐姐……”那扎着两朵发髻的女娃娃扑闪着乌黑灵动的大眼睛，小脸儿上白嫩嫩的肉肉像小包子般轻颤着，看得妙妍母性大发，完全不去想这娃娃的来历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姐姐……回……回去……”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回去？”妙妍惊愕，环顾四周，她怎么回去？
“这是梦魇……不好……”
梦魇？
妙妍愣怔了，梦魇不是一种自己的梦境吗？她在自己的梦境里，那怀中这个小东西，又是什么？
“姐姐快集中注意力，想着最想见的人或最想知道的事，集中注意力，一定会醒的……”
最想见的人和最想知道的事？
她最想见的人就是哥哥徐怀瑾，最想知道的事就是他的安危……可是……
“可是你怎么办？”妙妍看着怀里的小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女娃娃歪头想了一阵“主人都喊我朱朱。”
朱朱？妙妍迟疑，不像是真名呢！
“姐姐快点回去，再睡下去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姐姐醒不过来，朱朱也会死掉的……”
“为什么姐姐醒不过来朱朱就会死掉？”妙妍敏锐地察觉到这小家伙应该不是人类。
听到妙妍的问题，朱朱神色懵懂，然后摇摇头，道“姐姐赶快回去，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看朱朱语气如此慎重，妙妍不敢不信，集中精力想着徐怀瑾，想着他究竟如何，想着想着……猛然感觉到后背紧紧抵着床，竟是，醒过来了！
“谢天谢地！四小姐终于醒过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相貌清秀的圆脸丫鬟拱手拜了拜，跑到房外喊道“青梧姐，青梧姐，四小姐醒来了！”
“知道了！”黄莺出谷一般的慵懒声音传来，一个削肩细腰、瓜子脸蛋的十七八岁的丫鬟进了来，语气不耐“早说了她自个儿会醒，偏你担忧地四小姐好像永远醒不来一般，看看吧看看吧，我说的可对？”
妙妍睁开眼，看着头顶上方熟悉的玫红色纱帐突然嗤声一笑，这样傲慢的丫鬟，大宅子里当真不少！
徐孙氏前脚刚处罚了她院里的人，后脚就安排了这样一个不省心的过来，真真是好大一个下马威，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三房的人是她母亲徐杨氏精心筛选后留下来的可靠人手。
不过，现在不急着收拾一些没眼力见的贱蹄子！
“还是青梧姐有见识！青桐受教了！”圆脸丫鬟讪讪地躬身一礼，又退回内室去了。
“你叫青桐？”妙妍起身，身体尚有些酸软，叫青桐的圆脸丫鬟立马很有眼色地为妙妍拿个枕头靠在后背。
“是，四小姐，三房院里的人因过受罚，大夫人特遣我和堂姐青梧来照顾小姐一阵子？”
一阵子？真是很好的说辞！
怕是因为这个一阵子，徐孙氏就会将这两个丫鬟顺理成章地赏赐给她，然后成为放在她院子里的耳目。
“今儿几了？”妙妍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刻意忽略问起徐怀瑾的事。
“回四小姐，今儿是正月十九了，小姐昏睡了整整两天还多，可把奴婢们担心坏了！”
奴婢们？妙妍笑了笑“你那个堂姐青梧呢？”
“青梧……青梧……”青桐迟疑半晌，忽然抬起眼笑道“青梧去给小姐拿药去了，奴婢去催催……”说完不待妙妍同意就离开了内室，脚步匆忙。
没规矩的丫头！
妙妍由躺改坐，活动活动了身子，片刻青桐就笑着进来了“青梧马上就来。”
妙妍点点头，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青桐讪讪近前开口“小姐醒来可有什么要吃的，奴婢吩咐厨房去做……”
“用不着，你把桌上那碗粥递给我就好，待会儿再让厨房做几个清淡的开胃小菜。”
“是……”青桐低下头，双手不自在地扭在一起，原本以为四小姐孩子一个，顶多是诗书上有些聪明，却没想到随随便便一通吩咐的话，竟也比许多人有气势许多，真叫人刮目相看！
“我哥哥……他怎么样了？”抿了一口粥，妙妍还是问出了口。
“四少爷？”青桐抬眼，目光有些躲闪“四少爷已经大好了，小姐不必担心！”
“砰！”
“放肆！”
妙妍直接将碗摔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暴吼“好你个自作主张的丫鬟，小姐我还没死呢，四少爷什么消息我承受得来，用得着你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隐瞒，快说，一五一十地都给我说出来！”
话至最后，妙妍已经剧烈地咳了起来。
“呕……”咳至最后，妙妍用帕子捂住了嘴，松开后，帕子上一丝血红隐约可见。
“小姐……”青桐大惊“小姐，你别气，我说，我什么都说！”
“还不快点！”妙妍眼神凌厉。
“是……四少爷被抬回来时据说脑袋左半边血肉模糊，血流了好多，大夫被请来后都摇头说看不了，让……让直接办理后事。”
妙妍眉心一跳，听那青桐继续讲道“原本大夫说四少爷撑不过十二个时辰，可是一天后四少爷还有气息，大夫都说四少爷求生的念头强，连负责关照四少爷病情的州府官差都极为诧异，告知知州贺大人后，贺大人专门让人拿了他的帖子请了闵州最好的大夫，那大夫说只能为四少爷吊着一口气，三天内醒不过来，四少爷可能就一辈子睡着了……奴……奴婢是怕四小姐承受不了才不决定告诉您的！”
一辈子都睡着？
怎么可能？！
荒唐！笑话！他是徐怀瑾啊！
他不是人！他怎么可能一辈子都睡着？！
妙妍张口大笑，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眼泪。
……
“奴婢听人讲府学大人已经去请他那个云游四方的徒弟去了，听说那个古大夫今天下午就到……”见妙妍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青桐上前一步将妙妍扶住“少爷还有救的，小姐宽着心才是，您可不能倒下啊！”
“我没事，扶我去听涛阁！”妙妍下得床来，身子一软差点跌倒。
“小姐……”青桐没办法，急得差点儿要哭了“小姐关心四少爷奴婢理解，可小姐说什么也得也顾忌自己的身子才对，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好好吃顿饭攒些力气，喝了药再好好恢复一下身体，最迟晚上，奴婢带你去看四少爷可好？”
手脚毫无力气，妙妍从来没有过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颓然一声叹，道“好！”
青桐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上，听涛阁。
妙妍看着脑袋缠满白布的徐怀瑾，咬着嘴唇忍了又忍才没哭出声。
右手握住徐怀瑾的右手，满满一肚子的担忧埋怨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她怕她忍不住，怕一开口就只是哭，明明她前世是个很少哭的人，这辈子却经不得半点触碰，稍一撩拨就是一场惊天动地，像是要把上辈子没流过的眼泪都流完一般……
“四小姐无需忧伤过度，人各有命，莫要强求才是……”古意摸着花白的胡子，轻轻叹了口气。
“古大夫，连您也不确定我哥哥能醒过来是吗？”妙妍一字一顿问出声。
“无论是作为大夫还是作为师兄，我都希望怀瑾能醒过来……”
这是另类的默认吗？连云游四方、见多识广的他都不确定哥哥能醒过来。
“哥哥……”妙妍倾身，脸颊贴着徐怀瑾的手背，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古意再次叹了一口气，领着身后两个表情略带惋惜地少年出了内室。
“哥哥……”妙妍咬着嘴唇，心底大声呼唤，哥哥，徐怀瑾，你听到了吗？听到我喊你了吗？你醒来好不好？醒来好不好……我好怕……
哥哥……
“唔……”一声呻|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妙妍只觉得手掌轻动，立马惊醒。
屋外朦胧渐清明，尚留着一片暗夜的余韵。
“哥哥……”妙妍抬眼，迎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你是谁？”
晨曦微薄，阳光渐明，那人熟悉的眸子散发着陌生的敌意和戒备问“你是谁？”
妙妍怔怔地看着那陌生、戒备，甚至隐含厌恶的目光，干涩的眼睛顿时湿润，泪水一串串地留下来……
他问“你是谁？”
呵呵，多么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