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祖父?”妙妍惊讶,她是看到了屏风上的影像,才说出那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讨老爷子欢心,没想到这欢心,竟讨得这般大,要知道,老爷子可是出了名的不耐小孩。
“囡囡别怕……”徐长松拍拍她的背,不悦地看向徐孙氏,这个婆娘,比起自己那两任原配,气度可是差得远了,若不是她生了三个儿子,他怎能扶她当这徐家主母。
“妍儿有此志向,夫人为何不鼓励反倒惩罚起来,我看夫人这些年太过安稳,倒是忘了如何做人才是本分了,过了今日便去祠堂小住几日清清心吧!”
“老爷?”徐孙氏不敢相信似的惊叫一声,如今她年老色衰,渐渐不如那些年轻漂亮的通房丫鬟得宠,老爷又念着旧情对原配念念不忘,她的处境越发艰难,如今竟为了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关她禁闭,阖府上下她还有何脸面啊?!
“祖父……祖母也是一片好心,怕妍儿太过骄纵,祖父不要生气,饶了祖母吧”妙妍拍着徐长松胸口哄着老爷子开心,乖巧甜美的模样看得徐长松一阵心疼,那双明亮的大眼,委屈、倔强、执着、不忍一一闪过,多聪慧懂事的孩子啊,这个女人,放着正经的嫡亲孙女不疼,偏去疼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野丫头,真是愚昧无知、冥顽不灵!
“你听听……你听听……你难为这孩子,这孩子还替你求情,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胸,你就一点都不为所动吗?”徐长松恨铁不成钢地训斥。
“老爷……”徐孙氏咚一声跪下来,膝行两步攥住徐长松的衣摆,开始拿手帕抹眼泪“老爷,妾身错了,请老爷原谅,妾身一定谨记老爷教诲,请老爷给妾身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传说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啊!堂堂当家主母,平日里耀武扬威,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呼天抢地成这个样子,你以为现在是装可怜博同情的时候啊!妙妍嗤鼻。
看着一张人老珠黄的脸在自己面前做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徐长松顿时脸色漆黑“瞧瞧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可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赶快清洗一番唤人摆午宴。”心下不耐,徐长松挣开衣摆,抱着妙妍欲出内室,回过神见徐杨氏和妙婉犹跪在地上,抬高了声音哼道“还不起来?”
“多谢父亲(祖父)!”徐杨氏在翠羽的搀扶下起身,见徐妙婉因跪得久而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婉姐儿小心!”
抬眼望见一张柔和的脸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徐妙婉感激一笑“多谢叔母!”
“不客气”徐杨氏抚了抚妙婉枯黄的发丝,心头掠过一丝不忍。
“祖父……”见老爷子竟抱着自己往书房方向走去,妙妍心头惊愕,说实话,前世今生,她对这个老人的了解都不多,只知道他是个不问家事、好书好酒的人,合了心意就喜欢,不合心意就丢在一边,性格反复无常到了极点,看着挺简单一个人,很容易让人下意识地忽略。
“叫爷爷!”
“爷?爷?”妙妍疑惑,瞧着徐长安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妙妍忽然心里没了底儿。
徐长松的话并不多,或许是因为很少跟小孩子沟通的缘故,进了书房就将妙妍放在一张椅子上,郑重打开墙壁上一方暗阁后,抄出了一方牛皮纸。
“家谱?”妙妍惊讶。
“识字吧?”
妙妍点头。
“看。”
好。
徐长松是徐家第九代家主,第一代可追溯到一百五十多年前,徐家第一任家主——徐日升,就是娶了宰相林秋生的独女——林楚恬的那位。
“日久勤思隐居意,天长永怀世外情。”(这句诗九歌自己杜撰的(*^__^*)嘻嘻……)
那是夹在牛皮纸中的一卷狂草,笔力遒劲,酣畅淋漓,妙妍几乎可以想象出那种场面,一位狂剑书生喝酒正酣,诗兴大发,来不及准备上好的宣纸,就在一卷练习用的草纸上,挥毫乱舞,下笔千钧!
“这就是那位祖先的真迹!”徐长松淡淡道。
史书上关于徐日升和林楚恬的记载甚少,提起他们总是用“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概括,甚至其名字也被“浔阳徐家祖先”“宰相林秋生独女”等替代,但妙妍瞅着这一卷堪称惊心动魄、淋漓尽致的狂草,惊恐而欣喜地意识到,徐家的祖先,绝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至少也应该是一对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物,否则,如何对得起这样一幅字!这样一幅“诗句就云山动色,酒杯倾天地忘怀”的字!!!
“徐家第一任家主徐日升是前朝相国幼子,自幼机敏无双,天资绝代,曾为圣德女皇府上谋臣,后来入朝为官,官居一品,与宰相林秋生独女定亲,也不知缘何,圣德二十一年携了妻子定居浔阳,不久郁郁而终,这幅真迹据说就是祖先临死前三日所作。”徐长松淡淡解释,眸光不定……
这应该……妙妍沉思,应该是只有家主才会知道的秘辛吧!不过,祖父为何对她说这些?
日久勤思隐居意,天长永怀世外情。
“妍儿可知此句何意?”徐长松含笑发问,往常模糊混沌的眼神如今看来格外清明。
原来不知,自己祖父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平日百般癫狂的作为竟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让人以为他只是个不问家事、喜怒随心的市井人物。
这个老狐狸!
“妍儿才疏学浅,尚不解其意,不过瞧着,徐家的辈字分应该是按照这首诗来的!”妙妍谦虚了一把,却也不着痕迹地表现了自己的聪慧。
“不错!”徐长松点头,观察挺细致,虽然还不明白意思,单看能点出这两句诗是徐家的辈字分,这领悟力和聪慧劲儿也比一般小孩强多了!
“咦,爷爷,从族谱上看徐家嫡脉一直以来都是一脉单传呢!”妙妍一阵惊叹,徐家一直以来人丁不旺,没想到居然还是嫡脉单传,其中几代甚至连庶子都没有“不对,族谱上爷爷还有一个弟弟呢,也就是妍儿的叔公,奇怪,为何妍儿从未见过叔公呢!”自言自语的童稚之语,引得徐长松一阵黯然。
“你们叔公,大概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徐长松一阵自语后回过神,摸着妙妍的脑袋,“日久勤思隐居意,天长永怀世外情,这说明你们高祖父,其实是后悔来这浔阳隐居的,留下这字,也是盼着子孙出仕呢!只可惜我徐家嫡脉九代单传,打理家业之下还要努力向学,哪里那么容易呢!”
徐长松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妍儿啊,你和瑾哥儿,你们都是有出息的,从抓周礼上爷爷就看出你们不凡,今日你在内室的一番话,当真有你们高祖母传说中的风采,爷爷看好你!”说着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本旧得发黄的书卷,郑重递给了妙妍“这是你们高祖母的手札,世间仅此一份,希望妍儿说到做到,考取夫人,为我徐家争光!”一番哄小孩似的鼓励话语,流露出殷切希望,让妙妍一阵动容,其实祖父,也不容易吧,徐家乌烟瘴气,他夹在祖宗遗训和没落现实之间,恐怕也不好过。
“行了,出去吧……”一番交谈下来,午饭估计已经摆上了。
流芳堂正厅,看着花团锦簇的两桌菜,徐长松说了声“动筷吧!”
杯碗勺筷的声音才打破寂静的氛围,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管祖母伯母,丫鬟婆子,看见妙妍被徐长松牵着手走进来,都极其震撼,谁不知道徐家老爷子因为嫌小孩哭闹,平日里谁都不待见,这会儿独独待见了四小姐妙妍,恐怕往后,这四小姐的院墙都要糊厚点儿,不然能被巴结地没了呢!
“你做了什么,居然巴上了老爷子这么大一靠山?”徐怀瑾凑近了开口,声音如常,周围的丫鬟婆子仿佛看不见这边的动静似的,也不知这妖精又施了什么妖法?
“你很闲吗?”怎么最近隔三差五总往家里跑。
“不不不……”徐怀瑾摇了摇食指,眼神飞扬,平日人群长辈前精致如仙、飘逸出尘的面孔恢复了他私底下惯常的妖娆邪肆“本公子天纵英才,王老头儿囊中羞涩,已然没什么好教了!”这话纯粹是在吹牛,王润之最近身体不大好,念着徐怀瑾少小离家,心生不忍,才趁此机会放了他假回来。不过说来徐怀瑾自己也奇怪,怎么男人在女人面前惯有的虚荣心、说大话,他也有了。
“切!”妙妍翻个白眼,明显不信“拜托你的那事怎样?”
“什么事?!”
什么事?妙妍挑眉。
“噢……噢……悦书嘛,这事儿得循序渐进,着什么急呐!呲嗷!”大腿上猛然一疼,那得了手的小妮子扬起下巴,挑衅回望着他,看得徐怀瑾一阵头疼。自从他跟这小妮子摊了牌,两人经过初步的了解、建立起非同寻常的信任以来,他是真心地拿她当妹妹疼,怎么倒惯得这小|妞儿蹬鼻子上脸,敢对他“动手动脚”了呢!
“少装,你会疼才怪!”这妖精的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她试过好几次了!
“哼!真该让平时夸你温、良、恭、俭、让的诸位看看,你这私底下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估计能吓死一大批人!”
“我还是觉得这个样子比较能吓人!”说着红眸一闪,惊得妙妍手上汤勺“噌”掉进了碗里。
“你干什么!”一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