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以文会友的榴花会要变成街头闹市,王润之赶紧阻止“诸位……”
“诸位!”
场面终于安静下来,主战主和两派却依然如斗红了眼的公鸡一般互瞪着。
“诸位!离这榴花会结束还有不少时间,不如诸位将自己的计策整理一番,老夫负责编录署名、奏事朝堂,上达天听、以报皇恩呐!”说着王润之朝天拱手,几乎老泪纵横。
当下一群意气风发的学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后世《大殷志》记载:榴花会,以文会友,交游广阔,锦绣华章尽出其手,文辞曲赋皆自其中,次次非凡,独次四,诗文半之往年,然与会诸公,通达者倍,甚为怪哉!
楚天阁外,车如流水,驹如神龙。出得水廊,王家一个丫鬟并两个婆子立马迎上来,看到妙妍完好无损,皆松了一口气,夫人可是交代过,徐家四小姐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榴花会如何,四小姐玩得可开心!”前来迎接的丫鬟,正是王李氏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妙妍扶按着那丫鬟的手进了马车,累得无精打采地回应“还好!”
那丫鬟料想妙妍玩得累了,并未计较她的有气无力,仔细吩咐了一声,便叫车夫赶回府里,王家姓王,自不能称“王府”,只能称“王家大院”。
大院门口,曹嬷嬷早已候在门外,见妙妍下车,曹嬷嬷笑着询问“书哥儿和瑾哥儿没一同回来么?”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他们本不同路,八竿子也打不着要一起回来吧。不过妙妍还是礼貌回应“哥哥他们还要留在楚天阁整理诗稿,我就先行回来了!”
“是这样啊……”曹嬷嬷若有所思,随即眉开眼笑道“四小姐既然回来就去夫人那儿用餐吧,四小姐可不知道,夫人一刻见不到你呀,就念叨地不行!”
“真是承蒙老太君错爱了!”妙妍接过丫鬟系上的披风,在曹嬷嬷的引领下朝王李氏的院落走去,心底暗自惊讶于这两日曹嬷嬷越发的客气,难不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貌似这两天,曹嬷嬷一直有意无意地提起过——书哥儿!
王家二房的长子王悦书,是哥哥徐怀瑾最好的玩伴,也是王家诗、书、礼、易四个孙子中最出色、最受宠的一位,今年十岁。
莫非王家动了要结娃娃亲的念头,妙妍还真不敢保证自己的父母会不答应!
闵州府学大人的嫡孙,哥哥朝夕相处的好友,父亲经常称赞的对象,天资聪颖,敏慧绝伦……
想到这些评价,妙妍心底立刻升起了不妙感,若王家有意,以王悦书的门第身份、才学品貌,肯定能入父母眼,这亲事……岂不一拍即合!
怎么可以?!
她徐妙妍,就算嫁不得气宇轩昂的王公贵族,嫁不得潇洒豪迈的江湖公子,也必要寻一神采飞扬的大好男儿,江山绮丽,携手与共!怎能盲婚哑嫁,将这好不容易重得的一生就此交付一个整日嬉皮笑脸、遇事拱手讨饶的家伙!
“四小姐怎么了,怎的脸色这么难看?”曹嬷嬷挂了笑容询问。
狠狠平复一口气,妙妍压抑着心中怒火挤出一个笑容“无事,可能是累了……”
“那四小姐今晚可得好好休息,老奴会让人饭后送一盅安神汤过去”曹嬷嬷顺口接应。半晌无声,曹嬷嬷疑惑地抬起头,迎上妙妍一双凌厉的凤眼,顿时恍若置身冰天雪地……
“多谢嬷嬷了!”轻轻一笑,如一池春水荡漾。
“四小姐客气!”曹嬷嬷声音一阵恍惚,再看向妙妍时,目光惊疑不定,眼里多了一层探究和畏惧。
饭桌上,王李氏见妙妍精神怏怏,神采不济,忙放下碗筷,忧心询问出声“桂兰(曹嬷嬷的名字),妍姐儿今儿怎么了?神不在焉的?”
没等曹嬷嬷回答,回过神的妙妍流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奶奶,妍儿无事,可能是累着了吧!”端茶倒水一整天,手臂到现在还酸呢“听说您明早要去圣泉寺礼佛,妍儿今儿个就先跟您告辞了,多谢奶奶这几天对妍儿多加照顾,妍儿感激不尽!”说罢低身行了一礼。
王李氏忙扶起妙妍,嗔声责怪“你这孩子,礼数总是那么周全!跟我那孙子悦书啊,简直一个样!真是……”
妙妍脸色一僵,心底的猜想得到印证,越发觉得王家的屋子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直到第二天上午看到徐府雇佣的马车候在王家大院外,妙妍才觉得郁闷了一晚上的心情终于轻快起来!
“小姐!”雀儿欢呼着扑上来,到达妙妍前方才一个急停,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
妙妍扑哧一笑,这个雀儿,真是本性不改,这么久了,还是那么凶猛。
“父亲和哥哥可回去了?”
“三爷昨儿三更回来的,四少爷还没回来呢?”雀儿笑嘻嘻道。
妙妍一怔,那人不在家,也不在王家,王悦书都回来了,他倒是跑哪儿去了?正沉思间,一清如醴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妹妹,一起回家?”
转身,徐怀瑾衣袍清爽、干净整洁地出现在面前,眉眼精致如画,好像,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副飘逸如仙童般的模样。
“能跟哥哥一起回家是我的荣幸!”极为客气地说完,妙妍自顾自款款上了马车,徒留徐怀瑾莫名其妙:自己是不是又得罪她了!明明这半个月来她已经放下了戒备,诚心诚意跟自己相处,怎么说话又不阴不阳起来了!
轻巧钻进马车,徐怀瑾好脾气地开口“怎么了?不开心?悦书可是跟我说,王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你呢。”
“悦书悦书,又是悦书,能不能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到这个人!”一声低吼,妙妍才惊觉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徐怀瑾已经在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了。
“怎么了?”徐怀瑾凑近了低声浅笑“可是他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揍他!”说着扬起拳头秀了秀……手臂(其实他想秀肌肉来着)。
“好了”妙妍没好气地推开离得过近的某人,心里颇为感动,从没想过,他会在她心情不好时开口哄她,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冷漠早熟的小屁孩呢“榴花会你一战成名,恭喜了!”
“呵呵……”徐怀瑾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笑出声,穿越至今,未有一日散漫懈怠,抛却前世那些流传甚广的经典诗词,能用自己作的诗战胜古人,可见这么多年来埋头苦读、废寝忘食还是卓有成效的!
“我看到你跟父亲在一起,你们聊了什么?”徐怀瑾出声询问,如果没记错,今日收录的策论中有一篇是父亲的。
“你看到了!”妙妍肯定道。
徐怀瑾点点头,徐永安能猜出此举的用意,并且当机立断写下一篇策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以为这个父亲是个虽能看破那些弯弯绕绕但却始终理不明白的读书人,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敏锐的政治目光。
看来,他以前真的小看自己这个父亲了。
“你知道殷战吗?”妙妍毫不相干的一句话,让徐怀瑾很是摸不着头脑。
再次点点头,徐怀瑾捡自己知道的开口“殷战半生戎马,骁勇善战,是三朝元老,现任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曾因单骑突围、孤身救国之功,被先帝仁宗赐姓‘殷’,赐名‘战’,所以他虽然姓殷,却不是皇室中人。”
妙妍点头,确实没错“你可知他的本名?”
本名?徐怀瑾摇头,他确实不知。
妙妍俯在徐怀瑾耳边,低声说了三个字。
“真的?”
“真的!”妙妍点头“不过我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徐怀瑾奇怪“莫非你们这里也有人得失忆症?”
“失忆症?”妙妍重复着这三个字“是失魂症的意思吧,你们献代很多称呼跟我们大殷都不一样,听着好怪异,能不能麻烦你入乡随俗一点?”
好吧,被一个古人嫌弃加藐视,徐怀瑾彻底无语“我说亲爱的妹妹,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各自的民族文化,我都没有要求你们把之乎者也什么的去掉呢!”
亲……亲……亲爱的?
“你你你……你乱说什么?”妙妍指着徐怀瑾,面色绯红,水眸羞恼,一瞬间那自朱砂传来的香味愈加浓郁,引得徐怀瑾呼吸一促,狠狠呼出一口气才免于心神失守。
不悦地抓住指着自己鼻子的白玉小手“别拿手指着我!”
“放开!”妙妍陡然提高了声音一声尖叫,手被紧紧攥住,绯红的脸色一瞬间通红。
那红晕盛开的脸颊,水汪汪盈满羞恼的大眼,以及那慌乱躲避的目光,终于让徐怀瑾察觉出了不对劲“你在害羞?”
惊讶询问的语气一下将妙妍的脸蒸腾地火热,徐怀瑾很有兴味地笑着“你真的是在害羞?”说着竟然又将妙妍拉近了一些。
“滚!”妙妍压了嗓子低吼,四下看了看,想着刚才那声尖叫车外好像都无所察觉,心下明了这驾马车的不寻常肯定又是面前这人搞的鬼。
“你因为我无意说了一句‘亲爱的’在害羞?”徐怀瑾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依不饶地求证,声音极具蛊惑,引得妙妍呼吸一窒。
这个……妖精!
手被紧紧钳住,妙妍又羞又怒。
“妹妹……”飘渺恍惚的声音传来,温热的气息就在脸前,妙妍有些失神,一抹温热的柔软落在自己眉间朱砂上,极轻,极柔,极不真实。
“害羞了吗?”浑浑噩噩中传来那清如醴泉的声音,蛊惑非常,妙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
“那……接下来的这样呢?”清如醴泉的、像羽毛一般柔软的声音再度响起,两瓣水色薄唇悄悄靠近。
“轰”一声,脑子里的各种念头、各种想法全部消失,只剩下迷离的意识,紧紧追逐着那两瓣水色,看着那抹水色向着自己的唇靠近……靠得再近……近到无法再近……
无法掩饰的害怕……
无以言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