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奔波,在辛夷坞寂寥的素匾下停了下来。远远望见隔街的灯火,彩袖招摇,迎来送往,好一番热闹景象。
崔嬷嬷寻着小妮子茫然的目光,淡淡扫过灯红酒绿的‘留梦阁’,先一步下了车,打着哈欠说道,“怎么,羡慕吗?我这‘辛夷坞’夜里面极少点灯,姑娘们多半都出了‘外局’”,扫过茫然疑惑的小脸,笑呵呵地解释道,“哦,就是送去了客人府里。通常能叫得起‘外局’的主儿非富即贵。更有甚者一次就付下了三年的包银。”
大木落抬眼看了看牌匾和院前的疏篱,恍然发觉自己前时来过这里。不由回忆起那日两只拦路的恶狗,还有那盏香甜的桂花稠..
“老身这里烧火的丫头都不愁唱个小曲,对副对子。来往的皆是达官显贵,平日里难得来此小坐,多半是递条子、翻牌子,老身便叫人把姑娘送去。”跟随着接应的灯笼进了院门,忽然想起问这女娃儿的身世,侧目笑道,“你好像知道你要来的是什么地方。少有女娃儿进来的时候不哭鼻子抹眼泪、告饶逃跑的。识点相便能少受些血皮肉之苦,不要硬逼着我这老太婆家法伺候。”
“动刑?”大条的神经当即紧张了起来。
“老身这脾气啊,可没有看上去这般随和。”微微侧目,眼中隐隐透着寒光,“我对不听话的丫头有的是办法!”
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抱紧双肩,隐约觉得自己被老妇人那副慈眉善目给欺骗了。她本不该寄望一个青楼的老鸨是什么宽和慈悲,宅心仁厚的角色。可人已经到了这里,往后她又该怎么办呢?
两个扎着一双髽鬏的小女娃疾步迎出了画堂,掌灯、看座、端茶、端水、递毛巾,伺候着姥姥落了坐。方吃了半沾茶,后一步进屋的老妈子一脸谄媚地凑近眼前禀报道,“那小竹筠背着姥姥藏钱!昨儿夜里那隔三差五‘吃花台的’又跑来借盘缠,上次的赌本未还,这次说是落了急难。还好我赶到的及时,被我抓了个现形!”
崔嬷嬷瞄了眼刚收在身边的小丫头,颓然轻叹道,“唉,风尘中人怕就怕‘假戏真做’,陪着陪着就动了真格儿,硬是把那浪子哥的虚情假意当成了日子过。男人来这个地方不过是个消遣,逢场作戏——当个乐儿。”轻抚着细滑的小手,“木末啊,自个儿得知道自个儿的斤两,这‘倒贴热客’的傻事儿可千万不能做。记住喽,‘俵子无情,戏子无义’。男人都是三分钟的热乎,出了那扇门儿就把你忘了。”
用力点了点头,多谢姥姥的醍醐灌顶。她好像刚刚想起来,跨进那门槛的一刻,她已彻底沦落为一名风尘女子了..
脸色一沉,起身吩咐道,“把那小竹筠给我带上来,我得亲自问问她,那男人有什么好,怎么就把她迷得七荤八素的?”恨得咬牙切齿,发泄着一肚子的积怨,“自打跟那乌古论家的九哥儿好上,就曲儿也不练了,客也不接了,豁出去就陪他一个人玩儿。老身高看她一眼,她还真把自己捧起来了!”
老妈子在一旁奸声附和,“哼,那小竹筠是认定您这《辛夷坞》离了她不行,才敢这么撂脸子、耍大牌!这新人儿来的正是时候,姥姥定要好好灭灭她的威风!”
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睛一刻都离不开那张可人儿的小脸,“呵呵呵,我这宝贝女儿年方十三,顶大天陪客打个茶围,摆个饭局。谁也甭打她的主意,我们只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