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天暗了下来,雪狼山的上空空辽寂静,布满了星辰,闪烁明亮,点缀了这个漆黑的夜空。
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柔风轻抚着戏子的脸庞,舒服极了,她做了一个梦,姥姥、灵狼和自己,在绿伞似的的古茶树下嬉戏,他们奔跑、追逐,姥姥恢复了绝世美貌,纯真的笑容绽放在那无暇的容颜上,阳光透过古茶树洒下斑斓,仿佛也沉浸在姥姥的笑颜中。
灵狼舔着戏子的脸,戏子才幽幽地醒转过来,朦胧的双眸依旧挂着未掉落的晶莹泪珠,煞是可怜。
戏子抬起头,看看古茶树上的白绫,似乎看到了姥姥在对她微笑,随后,戏子抱了抱灵狼,磨蹭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碎雪,好似拖着千金重的铅石,佝偻着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进洞里去,虽是黑夜,却是星光闪耀,一片通明,
一如既往,戏子从米罐里淘出白米,倒进汤罐里,又从破碎的冰口舀出冰下流淌的活水,冲到汤罐里,白嫩的小手洗刷着白米,冻得通红,几次冲洗下来,再就随意的将汤罐架在了火架上。一切还没弄好,戏子搬了一张椅子,拿了一把刀,来到了洞口,洞口挂满了许多腊肉,还有辣椒、玉米、蒜头、菜干等,戏子爬到椅子上,踮起双脚,选了一块精瘦的羊肉,一个使劲,一刀砍了
一块下来,再顺手拉了一扎菜干,重新又下了椅子,将所有东西拖回洞内,就把肉和菜一把捆卷,一股脑地全部都扔进了汤罐,用手抓了一把盐,也撒了进去,最后盖上汤罐盖子,戏子吐了一口气,这会子,终于瘫坐在地上。
戏子看着明晃晃的火焰,又好似看到了姥姥布满皱纹慈祥的脸,灵狼一直跟在戏子的旁边,摇晃着尾巴,舔了舔戏子的脸,似乎在安慰着戏子。
戏子抱着灵狼,忍不住抽泣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戏子想姥姥了,舍不得姥姥,灵狼,戏子难过,呜呜……”
灵狼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任由这个娇小的孩娃抱着,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挣扎开戏子的双手,跑出洞外,再回来的时候,从嘴巴里掉落那把钥匙和那面镜子,早上实在太乱,戏子把他们弄丢了都不知道,现在看到,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姥姥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假如不见,戏子会难过死的。
钥匙和镜子都是蓝色蝴蝶的造型,铜镜直接镶嵌在蝴蝶的腹部,镂空的蝴蝶羽翼雕琢了日月图样,戏子握在手心,有股沁凉,很舒服。
戏子想到了什么,抖动了双手,轻轻地喊了一句:“灵狼!”
瞬间,白光从镜面直射而出,镜子上方出现了一组画面,戏子看着那个带着骷髅头的老狼被一匹小狼狠狠地撕碎……
心,突然痛了起来,画面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戏子一把死死地抱住灵狼,又一次,痛哭流涕。
戏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年的姥姥,也有一只老狼,同时送给了戏子一只,戏子记得,灵狼刚出生时,额头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和戏子眉中一样,是月亮形状的,好看极了,她就跟姥姥要了这只小狼犊,一个小女孩、一只狼就这样无拘无束的长大。
灵狼很快结实起来,但却非常好斗,两年前,竟把狼族之首的老狼咬死了,即是姥姥的老狼,灵狼硬生生地把死去血肉模糊的老狼拖到戏子的面前,戏子二话不说,将老狼解剖了,把皮留给姥姥取暖,又将老狼的脊柱骨一块块连起来,做成项链,戴在灵狼的头上。
现在想起来,才知道姥姥当时是如何的肝肠寸断,就跟现在的戏子一样,看到灵狼被撕碎的那一刻,呼吸都快停止,只是姥姥没有骂戏子,她说:“自古以来,优胜劣汰,灵狼长大了,这道理,我懂。”但是自那以后,戏子再也没有看过老狼的皮。姥姥跟老狼在一起多久,连戏子都不清楚,也许比和她在一起还要久。
可能是因为知道要失去,戏子更加珍惜灵狼起来,她紧紧地抱住灵狼,任由汤罐发过“吱吱……”的声音,汤罐的盖子也噼里啪啦地开开合合,直到汤罐盖子被气冲击,跳了起来,掉到了火堆里,火堆中又爆裂出一声声油渍清水破裂的响动。
戏子不情不愿地从灵狼怀里抽身出来,拿了身边的一块厚抹布在右手包裹了几圈,再伸手将火堆里的汤罐盖子取出来,随后拆了手中的抹布,又拿了身边的汤勺,搅拌了一下米糊,米糊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漫了整个洞穴。
灵狼用牙齿扯了扯戏子的裙摆,戏子回过头来,灵狼伸出爪子拨弄着戏子的手,戏子摊开自己的手,食指和拇指竟然红肿了一片,现在发现,才感觉到那里有点热辣辣的,灵狼舔了舔戏子的手,戏子“哇……”的哭了起来,以前都是姥姥在做这些事情,自己都没有关心过姥姥的手,自己真没用,什么都不会,姥姥一定是不喜欢戏子才走的,戏子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孤独感和无助感充斥着整个心房。
最终,戏子和灵狼是把米糊吃下去的,虽然食同嚼蜡,食不知味,可是戏子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是姥姥平时教导的,当你还没有发现自己活着的价值的时候,那就活着,找到一种让你想一直活下去的理由。
吃完米糊后,戏子把汤罐子洗了,躺在了姥姥的床上,一直以来,姥姥抱着戏子和灵狼一起睡,现在戏子躺在这里,觉得有点冷,蜷缩一下身体,紧紧地抱住自己。
突然灵狼叫唤起来,撕扯着戏子的裙摆,戏子起身,摸索着灵狼叫唤的方向——床底下,戏子匍匐着将身子爬进床底下,拉出一个破旧布袋,布袋封口严严实实的,但是里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恶臭味。
戏子用刀子将布袋口子割开,恶臭味更浓了,直到将布袋全部摊开,才发现,这是老狼的皮,昨晚下了雨,老狼的皮在床底下可能沾了水,姥姥早上走了,来不及晒,这才有些发臭,看来平时姥姥是及其爱护的,这才存放了这么久。
戏子又想到了一件事,记得有一年,蝶村有个村长,把小孩藏起来了,姥姥只是吩咐老狼把小孩找出来就好,岂料村里人拿着各种木棍,对老狼一阵狠打,,尽管小孩已经死了,可是老狼是遍体鳞伤、鲜血淋淋回来的,姥姥很生气,吩咐所有雪狼,血洗蝶村,当天晚上,蝶村血流成河。
回忆总是不断,一点点的侵蚀着戏子,只是戏子不解,老狼的皮又是被缝住的,戏子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用刀子割破了老狼缝制的口子,发现了一个包裹,戏子将包裹放在床上,先将老狼皮拿到了洞口,挂在了古茶树上,再回到洞内,打开包裹。
重重包装下,竟然是一块方形白色的棉麻纱布,双手掌大,上面的一角绣有一只蓝色的蝴蝶,和钥匙、铜镜的蓝蝴蝶一样,上面正中央有用血迹写成的字:
蝶影为誓,血汇月中,此生相随。
戏子不知为何,着了迷般,不自觉地用口咬破指腹,鲜血沁出,她颤抖着出血的手指,轻轻地将鲜血点在了灵狼那块月亮形的斑迹上,瞬间,斑迹发出幽幽的红光,浅浅地转变为明亮的蓝光,如同破茧成蝶,斑迹最后竟然蜕变为一只蓝色蝴蝶,不是一小块,是占据了灵狼的整只右眼,显得灵狼与众不同,同时,带着一丝神秘。
灵狼并不知道自己的改变,依旧摇晃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戏子,戏子粗喘着气,不可思议,她又慌慌张张地抽出身上的铜镜,不知何时,额头上的月亮斑块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右眼眉角一只翩飞的蓝色蝴蝶,衬得戏子妩媚起来,带着一丝野性。
灵狼似乎是突然发现了戏子眉角的那只蝴蝶,在洞内跳跃起来,有些激动,戏子也意识到了灵狼的想法,咯咯地笑了一声,只是,这边一人一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块棉麻纱布飘飞起来,还发生了自燃,微弱的火焰让洞内有点热,戏子看着火焰燃烧、熄灭,最后一堆黑灰,在空中散开,展现出来又是一行字:
万物藏身,身随主行,主臆身现。
于是,里边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景,一人一狼,分立两边,歪側着头,抬头望向同一边,看着空中的那行字,双双露出呆愣的眼神,好不容易两物体才缓过神来,大眼瞪小眼,还是戏子率先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灵狼,藏身……”
戏子在心里默念,又一怪异的事情出现了,活生生的灵狼竟然消失了,就在刚才,就在眼前,灵狼无影无踪。
戏子举着双手高兴地跳了起来,一直打着转,心里还不停地念想着:“灵狼,出现;消失;出现;消失……”
当然,灵狼就这样忽隐忽现,它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追着自己忽隐忽现的尾巴打转,可是无论如何,戏子笑了,它就放心了,毕竟是孩子,心情变得也快,哭了一天了,难得有趣的事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天天在悲伤中侵蚀自己。
不过,灵狼也是有感觉的,从戏子指腹的鲜血滴落到自己的额头上时,灵狼就明显感觉到了自己有了使命,便是保护眼前的女孩,同时,戏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它都是有感应的,似乎,就在一瞬间,灵狼走进了戏子内心的世界,人们说,这就是心灵相通。
戏子转圈累了,停在那里,忽然转身跑出洞外,灵狼也紧随其后。
戏子来到古茶树下,对着老狼皮深深地叩首三下,说道:“两年前,灵狼这般对您,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姥姥,对不起您,此刻,您与姥姥在此长眠,两有个伴,望安息,戏子定会时常拜祭,不忘姥姥与您。”
戏子再叩首三下,便站起身,爬到灵狼的背上,灵狼似乎知道戏子的所思所想,驮着戏子驰骋在雪白的冰山上,彻骨的寒风呼啸而过,戏子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一望无际的山野,身后闪着绿眸的狼群,戏子笑了,笑得释然。
只有天知道,戏子眉角的蝴蝶扑通了一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