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戏子便醒了,嚷着要和花彦一起去一个叫天竺河的地方,可是花彦一直抱着戏子赖在床上,戏子动弹不得,只能偷偷地移动着手指,想取出腰际的小瓶子,只是花彦明明双目紧闭,却有意无意地突然握住自己的手掌。
不过戏子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只见灵狼跃下床
,跑出帐篷外,不久后,全身皮毛湿溚溚地回来,还特地站在了花彦的旁边,戏子感觉到了灵狼,推了推花彦,转过身,与花彦四目相对,还往他怀里钻了钻,确定了些什么,便低下头,暗暗裂开了嘴。
果不其然,灵狼故意蹭到了花彦的身上,还不断挥洒着身上的水珠,时不时还会舔舔花彦的脸,最后,花彦是及其狼狈地坐了起来,眼角瞥了灵狼,便穿上鞋子,拿了屋内的水桶出去了,还抛下一句话:“去天竺河前需要沐浴。”
当然,因为这句话,戏子乖乖地留在了帐篷内,看着花彦将水桶挂在灵狼和琉璃的身上,他摇晃着身子走进走出,偶尔花彦也会停下来,刮刮戏子的鼻子,戏子眨眨眼睛,侧过脸,表示嫌弃。
戏子不懂,为什么去天竺河之前要沐浴,连花彦都换了一身炎国的服饰,全素黑的羊毛炮、靴子、毛毡帽,这是戏子第一次看到他换上自己本国的服饰,一种掩盖不了的贵族气息和炎国环境下培育出来的挺拔健硕,与傻哥的不同,花彦是匀称,没有肌肉的高大,头发依旧散落开来,双目湛蓝,总而言之,戏子感觉到了**裸的野性与对别物的不屑。
花彦重新选了一套白色的羊毛袍给戏子,戏子走出来的时候,纯净得如同仙子,唯美唯幻,当他们走到天竺河的时候,无数的人为之侧目、让道、膜拜,当然,戏子知道,这是因为身边的男子,是炎国最有名的大将军,是炎国百姓的神。
戏子很遥远的时候,便看到一条银带似地天竺河仿佛从天际缓缓流下,流过这片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天竺河两岸站了不少人,由于地域过于广阔,反而显得稀稀落落,花彦搀扶着戏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天竺河,戏子抬头看着蓝天下的花彦,花彦对着她浅浅地一笑。
这是一个祭礼,戏子发现,百姓手里摇转经筒,嘴里小声地念着什么,三步一叩首,沿着河岸,一步步走向天竺河的源头。
水里的牦牛齐齐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骑着一只奇怪的动物的天仙跳入河,纷纷又侧了头,百姓倒吸了一口气,看看花彦,看看戏子,最后便默不作声闭上了眼睛,继续摇转着经筒,只是竖起了耳朵。而一旁的花彦,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终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飞步到河中心,捞起那位湿溚溚的女子,旋转起身,身上的水珠在身边一圈圈地挥落在空中。
“只有第二日要嫁与炎国汉子的女子才可以在天竺河戏水,这么迫不及待想以身相许与我?”
“还有这规矩?可是这河水宛如水晶般剔透,清澈见底,凉爽舒适,不能洗澡,太过可惜了。”
“无论如何,你是我的人,这里的百姓可以为证,这里的天竺河可以为证,还有,佤雅拉山,我们的神灵,都可以为证。”
两人飞跃回河岸边,灵狼抖落身上的水珠,而花彦只好一点点地拧干戏子的衣角,戏子却是毫无悔改的傻笑,终究,花彦放弃了那厚重的羊毛炮,将戏子的羊毛袍褪去,披上自己的黑色羊毛袍。
时间仿佛静止,戏子看着花彦将自己的袍子细心地穿在自己身上,只是衣服太大,拖了地,花彦将戏子的铃铛使袍子折叠了一圈,还理了理那褶皱的衣角,而他身穿一件白色的里衬,帽子也不知在何时去了何地,头发再一次散落,蓝色的眼眸布满了温柔,天竺河倒映着,这美好的男女
。
花彦招呼了琉璃过来,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经筒,递了一个给戏子,戏子摇晃着,笑得异常明亮。花彦示意戏子应该像百姓一样三步一叩首,可是戏子只是走了几步,便不动了。
这时候,戏子看到一个**着上半身的汉子背着一名娇羞的女子叩首着向佤雅拉山走去,戏子祈求的目光望向花彦,花彦并未推辞,蹲下身,戏子立即趴在上面,花彦这才开始往源头走去。
戏子透过花彦额头晶莹汗珠折射看着五彩斑斓的太阳,再看着花彦那有些泛白的嘴唇,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道:“你不是大将军么?怎么也要做这些事情啊?”
“佤雅拉山在炎国就如同雪狼山在蝶村百姓心中地位一样,是不可触犯的山神,相传,只要心中有希望,诚心地走到天竺河源头,看到佤雅拉山神,便会梦想成真,便会得到保佑。山神下人人平等,你看我们前面那位汉子,其实是炎国有名的官员。”
“炎国似乎没有太多的官民之分。”
花彦没有回话,三步一叩首,嘴里也在念着些什么,倒是戏子一直叽里呱啦地不停,但是也只敢小小声,这么庄严肃穆的时刻,戏子还是懂得的,起码,戏子还是知道需要尊重别人的文化。
也许这是一种洗礼,当戏子来到天竺河的源头,便再也没有动过,佤雅拉山就是一座女神,她静静地站立在群峦之中,烟雾缭绕,这么美好,这么神圣,阳光挥洒在她的身上,她散发着无数的光芒,普照着大地。
花彦也看着戏子的身影,宽大的衣袍卷进了许多的风,两个衣袖变得鼓鼓的,还发出一阵阵漩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叩拜的人渐渐地少了,戏子依旧在佤雅拉山面前,她错过了女神的祭拜,错过了载歌载舞的聚场,错过了许多许多,可是花彦没有打扰她,他看着戏子,戏子看着佤雅拉山
暮色悄悄地降临,佤雅拉山也慢慢淡出了视野,戏子在想什么?花彦不知道,可能是雪狼山的姥姥,可能是死于非命的叶凡,可能是蝶村的村民,也可能是小贵、千古、眀叔、傻哥,或者是巫女瀑的五年生活,花彦将戏子拥入怀内,这一刻,在他眼里,她还是他的。
这一切,被打破,于那一剑。
戏子回过头的时候,花彦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只是手松了,然后倚靠在戏子的身上,戏子扶着他坐下,这才发现,血泊,在夜色下都能感觉到鲜艳的殷红在不断扩散,扩散到天竺河,倒映着月色。
戏子摸着花彦的脸,检查着他的周身,终于在他的腰际看到了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明明是白色的里衬,为何都能感觉到乌黑?戏子卸下身上的羊毛袍,用力地按住伤口,空出一只手取出腰间挂着的小瓶子,打开瓶子,倒下里面的粉末在伤口上,然后用羊毛袍包扎住。
戏子这才抬起头,看到琉璃和灵狼正在与来人撕扯,她正要站起来,却被花彦拉住,花彦站起来,站在了戏子的面前。
来人一身黑衣,只是露出的眼眸,戏子觉得似曾相识,此刻,黑衣人停了下来,看着花彦身后的戏子,久久未动。
只是,戏子关注到的是,黑衣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布满了他们的四周,渐渐地,不断靠近。
很快,灵狼和琉璃跟黑衣人打斗起来,这次的花彦也加入进去,只是一直守在戏子的身边,阻挡着进攻的黑衣人。戏子有时候也会踹上一脚,挥上一拳,只看这会子,花彦抱着戏子转了一圈,成功躲过一个黑衣人的偷袭。
于是,这一切都在躲躲闪闪、兜兜转转中进行着,几次琉璃河灵狼靠近他们的主子,只是对方似乎知道他们有逃逸之心,便不断阻隔,好不容易靠近,也会因为黑衣人的暗器而有所顾忌。
总而言之,这一切似乎都是不如意。不知不觉,似乎对峙了很久,戏子明明感觉到风大了,在炎国,昼夜温差让人无所适从,只是,戏子却知道自己大汗淋漓,身上的汗液粘滞在身上,一举一动都如泥鳅,滑溜溜地,难受极了,戏子开始晃神。
“戏子……”
戏子转过身,一个黑影压过来,戏子条件反射地接住这个身躯,无奈花彦锁骨下又是一处剑伤,只是,游戏还没有结束。
戏子感觉身后有剑风过来,可是却硬生生被人阻断,又是一个身躯靠在了戏子的身上,画面仿佛在一瞬间定格了。
风依旧吹着,戏子抱着花彦,却呆愣在哪里,戏子眼角的视野看到,是一名黑衣人帮她挡了一剑,他们背靠着背,但戏子知道,那双乌黑的眼睛在黑夜下会是如何的闪亮,其他黑衣人都停了下来,看着那紧紧依靠着的三个人。
戏子哭了,无措地哭了,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掉落在花彦的下颚,顺着下巴浸湿了衣襟。
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收起了兵器,快速地背起戏子身后那名黑衣人,
戏子甚至来不及看看黑衣人伤在哪里,伤得如何,严不严重,他们便消失了在夜色中,一切都仿若没有发生过,如果不是花彦胸口不断涌出的伤口,戏子会以为是在做梦。
似乎是不愿想太多,戏子从琉璃身上取下自己穿的那件湿袍子一直按压着花彦出血的伤口,继续用着从千古那里拿来的止血散,再包扎住,花彦看着戏子不知是汗还是泪一颗颗往下滴落,拉住戏子的手,对她笑了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利落地爬到琉璃的背上,示意戏子回去灵狼那里,戏子没有理他,也爬到了琉璃背上,双手环过花彦的腰际,按住胸口上的伤口,琉璃快速地狂奔起来。
突然不知是何物,从花彦包扎的羊毛袍中滚落到地上,戏子看着渐行渐远的物体在黑暗中闪光了一会,便不见了,但是灵狼和灵狼似乎
感觉到了什么,侧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再很久很久以后,戏子才知道,那是一种低频声波,除非有特殊的听器或者对这种声波敏感的人才能听到,戏子看着早已沉沉睡去的花彦,他很安详,似乎在做一个美好的梦,梦里的他淡淡地笑着。
回到了帐篷,戏子将花彦拖到床上,不住地喘着粗气,再从一个木箱里取出一些棉质的**,撕扯长布条,回到花彦的身边,从灵狼的身上拿出两只小瓶子,一瓶乘着棕黄色的液体,戏子将包扎的衣服从花彦的伤口下取下,触目惊心的伤口裸露着移动的白骨,吞了吞口水,戏子用面条沾了棕黄色液体,开始清理伤口,还取出了那把叶凡送的匕首,将伤口上
的死肉割去,也不知弄了多久,这才将胸口的伤口清理好,接着下来,再清理腰际的伤口,最后两者都是洒了止血、止痛生肌的膏药,再包扎了起来。
花彦只能侧卧着,中途被痛醒,也没有喊痛,一直是淡淡的微笑着,伤口弄好后,戏子洗了个澡,爬上床,与花彦面对面。
“痛么?”
“不痛。”
蓝色的眼睛在清清凉凉的,想天竺河的水,能洗去人心里的浮躁。
“值得么?”
“值得。”
灵狼和琉璃蜷缩在两边,将它们的尾巴轻轻地搭在两人的手臂上。
“百姓怎么办?”
“有其他将军。”
“知道今晚是谁么?”
“知道。”
“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
“知道他为什么救我么?”
“不知道。”
这是一段简单的对话,戏子伸出手,摸着花彦的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以及那一头柔顺的黑发。
花彦明明就在眼前,为何她会如此想念他呢?
“你爱他么?”
“不知道。”
“他爱你么?”
“不知道。”
“当初为什么没在一起?”
“……”
戏子闭上了眼睛,侧转到另一边,花彦移动了一下身体,拥过戏子,戏子听着,不久后,花彦平稳的呼吸声,戏子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又如何回答?
似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花彦就像家人般住进了戏子的心房,戏子透过被风卷起门帘的细缝看着外面的夜色,五年了,五年没见,他的眼睛依旧是这么纯粹的黑,他似乎更高了,那城儿呢?你在哪里?过得好么?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只见灵狼翻身下了床,随后便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