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太虚幻境无定河畔,三生石边,有一株绛珠仙草,枝叶纤弱,难经风雨,摇摇入坠,几乎枯萎而死。却是此株仙草命不该绝,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被太虚幻境的一位仙子神瑛侍者发现,侍者心存善念,看仙草命将休矣于心不忍,遂日日手持仙露前来看望,悉心浇灌。
苍天不负有心人,掌管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子亦是感念其心诚,遂使得这株仙草重获新生,得以返阳。这株绛珠仙草乃是至情至灵之物,心里念想自己此生性命全由这位神瑛侍者所赐,实在拳拳之心不足以为报,遂立下心愿,发誓要用自己下辈子的眼泪来还给他。
而这段世人皆知的故事中,还有一个角色从来没有被人注意到,她就是当年伫立于无定河畔,三生石后,绛珠仙草旁边的一株墨玉寒梅。
仙界幻境一万年为一个轮回,墨玉寒梅两千五百年方才绽放一次。当年墨玉寒梅未到花期,枝干虬结,通体墨黑,不着一丝颜色,伫立于鲜妍明媚的绛珠仙草背后,从未被人注意到过,神瑛侍者也将全部心血都放在娇弱的绛珠仙草的身上,未曾注意到这株墨玉寒梅的存在。
无人知,墨玉寒梅经历了几千年的修炼,也有了女子一样的精魂,她对温润如玉的神瑛侍者一往情深。当年神瑛侍者为绛珠仙草而浇灌的仙露,也有几滴浇撒到墨玉寒梅的枝干上面,但是墨玉寒梅心中通透明白,此般仙露并不是为她而来。
但是墨玉寒梅依然还是对神瑛侍者一往情深,只为目睹了这温情脉脉的一幕幕,她也要放弃千年修炼来的神仙精灵身份,在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来到太虚幻境,和警幻仙子议定要带那一干情鬼下到世间渡劫之时,她便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夹带其中,一并下凡来经历劫难了。
守着那株姿态婀娜的绛珠仙草多过经年之久,墨玉寒梅早已习得她那一番弱柳扶风的娇媚姿态。所以众多仙界精魂一并下凡之际,墨玉寒梅偷偷借来了绛珠仙草的俏丽容颜和满腹才情。
墨玉寒梅此番投生,并不为还泪,她没有太多泪水可还。她只想找到当年为之倾心的温润如玉的男子,轰轰烈烈爱一场。
上一回说道宝玉在里间听见甄母的屋子里面一阵喧哗,好不热闹,还听说有一位姑娘马上要进府了,而且显然老祖宗对这位姑娘很是关切,琏二爷专门派人提前赶回来,就为了捎话儿报告行程,让老祖宗放心。
于是,甄宝玉赶紧从里间里面溜出来,混在沸腾的姐姐妹妹中间听了好一会儿,大概弄清楚这个大屋子里面的人员组成情况之后,拉住两个叽叽喳喳聊得正欢的丫鬟模样的姑娘,冲着其中一个急切切的问道:“琥珀姐姐,要来这个妹妹是哪个?怎么从没见着老祖宗这样高兴?“
“宝玉,你怎么这时候倒糊涂了,“琥珀用白绸帕子捂着嘴笑着回道,”要来的这位姑娘,就是咱们家当年远嫁燕京的敏姑奶奶的独生女儿啊,咱们老祖宗成天价的掰着指头,眼巴巴盼着的亲外孙女,这回儿子下面刚传回来话说过几天就到咱们府上了!
“听老祖宗说,当年姑奶奶远嫁到了燕京梅如海梅大人府上,两处里相隔着山山水水,路途遥远,打出阁之日以后,就也没有见过面了,“对面的鸳鸯接着说道,”老太太也是可怜见儿的,就姑奶奶这么一个女儿,还是最小最心疼的,一嫁那么远,多年不曾见了,今年年初,姑奶奶到底没能熬过寒冬,没挺到春分就撒手去了,就留下这么一个独女,唉“
“老太太这不一点没停歇的,安排咱们琏二爷赶到燕京去把姑奶奶的丧事给办理停当了,就马不停蹄的护送着梅姑娘往江南咱们府上来了“琥珀接着说道。
“那这位梅妹妹芳名几何啊?“宝玉一门心思想要弄清楚来者何人,是不是和他心中预想的一样。
“宝玉,你又犯起痴来了,我们几个下面的使唤丫鬟哪里去知道人家姑娘的芳名啊?“琥珀笑着抱怨宝玉道。
“人还没来呢?宝玉这就等不及要认识人家了呢!“鸳鸯笑着指着宝玉的鼻子羞他。
接下来的几天,宝玉过得有些魂不守舍的,他成天到晚琢磨要来的这位梅姑娘到底是哪个。袭人晴雯她们心里知道宝玉就是这样人品,早就习惯了这位爷儿痴一阵子傻一阵子的,都没当回事儿。一切都只是平常。
宝玉在无人烦扰的时候,经常一个人独自在偌大的甄府四处转悠,见到来人,不知是哪个,对不上来姓甚名谁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开口叫人。好在他一个做主子的,在应对大部分下人婆子的时候,也算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
通过仔细聆听不同人等之间的对话,天资聪颖的宝玉很快就掌握了整个甄府的权力派系分配,也把众人的姓名来路都梳理得八九不离十,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应对自如了。
“这里果然是红楼故事中贾府的平行世界,往来人物、过往历史几乎都是如出一辙。“宝玉坐在假山后面的一丛海棠树下,托着头暗自思索着。”好在我现在穿越成的这个宝玉身份,如同护身符一般,可以多少保我几分。“
“然而这个甄府权力网络交织纵横,十分复杂,更何况还有很多外力因素,与这些势力相互羁绊牵连,正所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在这个世界立下脚跟,过得如鱼得水,还真是得费些脑筋。“宝玉随手拈过一直海棠花,将花枝平着举起在眼前,翻来覆去的把玩。
“请二爷的安,二爷若是喜欢这里的海棠开的好,小的回头给您送到屋里面几只,你好放到瓶儿里面好好把玩把玩!“说话的是路过此处的林之孝家的,一张巧嘴抹了油一般,巧舌如簧,一看之下中年的黄脸婆子的俗气却逼人而来,宝玉摆了摆手说谢过不用费心,把她打发走了。
“这林之孝家的夫妻二人,在贾府被人称作天聋地哑的一对木头,没想到放在这所甄府里面,倒是油嘴滑舌的很,“宝玉把撕下来一片海棠叶子,在手里攥成一个小球,搁在大拇指上,然后用食指猛地给弹出老远,”老实人在这里都变得如此善于应对,可见这所甄府的水,要比贾府还深啊!“
这几日的游走闲谈,宝玉从众人口中多少听出了一些门道。刚才走过去的这个林之孝家的,是甄府这边管理田房事物的管事林之孝的内人,这两口子是王熙凤的正经心腹,左膀右臂。
二人膝下育有一女,名曰小红,其实本命叫做林红玉来着,可是名字里面的这个玉字,犯着了宝玉这个玉字的忌讳,怕招主人嫌,所以把名字给改了。
这个小红,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的,只是时机未到。宝玉心里清楚。
再接着说林之孝两口子效力的王熙凤,原本是王夫人的本家侄女,所以这王家的娘两,是一个阵营的。眼下王熙凤是当家人,所以合家上下的丫鬟婆子、各房的仆人,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们的人。
另外一股势力来自宝玉喜欢的老祖宗。这位老太君虽然早就做出撒手掌柜模样,对于家务似乎是不理不问已经很多年,一副安享晚年的知足常乐光景,其实宝玉能够感觉到,树大根深,这位老太君的势力可谓是无孔不入,见缝插针的。
而且老太君作为两府老爷的生母,她这一辈仅存的一位长者,家族地位无人可及。老太君的娘家乃是江南朱门侯户史家,祖上出过爵爷的,大户人家的女儿自有一番普通人难以比拟的格局。
具体到对于甄府的操控上,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各方老爷太太、少爷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几乎都是老祖宗身边带出来的。这府上也是一直有这样的规矩——选进来了机灵的好女孩子,首先紧着老祖宗先用。
这样一来,宝玉身边的袭人、晴雯,原来都是老祖宗跟前的丫鬟,袭人的本名叫做珍珠,因为她姓花,宝玉就着陆绍翁的诗句“花气袭人知昼暖,鹊声穿竹石新情“,给她改了名字,叫做袭人。更不用其他姑娘身边的那些管事大丫鬟,几乎都是从老祖宗身边出来的。
所以,老祖宗终日里,看似无为而治,实际上甄府的条条缕缕、丁点儿动静儿,都没有能逃得出他老人家法眼的时候。这不是一个糊里糊涂的胖老太太,而是一块心思缜密的老姜,辣的很。
最后一族势力其实看起来有些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提可不提的感觉,可是宝玉心里清楚,这帮人虽然是在野党,没有太大的实权,然而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很多时候,倒是这帮人穷凶极恶,危害最大。
这里说的,就是赵姨娘一伙儿。
政老人品端正、品味不俗,所纳的小妾应当都是有几分过人姿色的,赵姨娘当年的品格,应该也不会腹黑到哪里去。但是她生下环儿之后,这在府里的地位显然并没有显著提升,唯一压得过的,可能就只有身下无子的周姨娘了,多年的勾心斗角、里外受气已经将这个女子心里向善那一面的光辉,消磨殆尽。
现在的赵姨娘,就是躲在黑暗处,等待咬人的疯狗,在她看来,这个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对她好,更没有哪个把她当回事儿,宝玉发现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探春,都对她避而远之,这样一来,她一怒之下使坏伤人的可能性,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大,实在是不能不防。
而且这个赵姨娘并不是手中一张得胜算的牌都没有,她有甄老爷。宝玉观察到王夫人总是一个人住在荣禧堂的主卧那边,而甄老爷到了晚间,几乎总是到赵姨娘的所在的侧院休息。
耳边风,能杀人。赵姨娘一伙人的看起来微不足道,实际上玄机更深。
如果要仔细分析梳理下去,恐怕宝玉就是把所有的海棠叶子都给揪掉了,再来个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侯门深似海,宝玉仗着熟读红楼,对这些脉络的把控能力自然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但是,即将要到来的这位梅姑娘呢?她是怎样的一位妹妹?面对前路的种种凶险,她可能否应付的来呢?
宝玉这边呆坐在海棠树下,正在苦思冥想,却听见远远地有人冲着他喊道:“宝玉,还是袭人姐姐知道你,看你又躲着假山这边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宝玉身边的丫鬟秋纹,“梅姑娘到了,老祖宗叫你立马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