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节撰稿人:通天阁答应包子】
岁寒,又是一年在无限寂寥中度过。
从我的储秀宫出来,往桑榆殿去的路上,不留神被一个莽撞的女子撞了一下腰。我本来无心要责怪她,但她似乎很怕我,扑倒在我的花盆底绣花鞋前不住的磕头。她似乎在求我放过她,但是哭腔太重,听不清。
这个女子有点面熟,好像是前些天我打发到辛者库的。我刚进宫来,四爷特别待见我,加上背后有义父撑腰,就算是视宠而娇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谁也不好说,没准哪天住到永寿宫里去的那个人,就是我马尔泰包纸呢?
我不忍心看她磕得血肉模糊的额头,便叫了下人把她抬走。她以为我要杀她,被拖走时一直挥舞着爪子尖叫着,我隐约听到她说她是乌雅家的谁谁谁。我听力一向来不太好,又被我那义父养出一身洁癖。所以她那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也懒得再多看一眼。
现在的桑榆殿的丫头只剩下三儿,一路上厚厚的积雪苍白地铺在地上,应该是没来得及扫。
我与门口看守侍卫大人闲聊了两句。侍卫见我是四爷身边新晋的红人,不敢怠慢。我说我给桑贵人带了些过年用的绸缎,放下便走。
侍卫勉为其难同意了,让我快些。
白雪挂在树梢,被厚厚的冻霜压弯了枝头,远远看过去,桑榆殿的的屋檐下有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单薄的人儿虽是穿着红色云锦绣花小袄,如梅花孤立雪中,但袄子旧了,灰蒙蒙的失了颜色,还及不上我那里的一个粗使的丫头。我能看得出,这是开春时赏下来的那匹缎子了。
我将半边大门推开来,朝屋檐下扫雪的女子走过去。如今这**里,传闻桑贵人出了事情,被四爷软禁在桑榆殿,又与晴教坊的那位娘娘姐妹反目,还有谁会在意这个可怜人。也只有我包纸,敢这般大胆。
我看了一眼放在她身边的篮子,是我昨些天送来的,特意让人做了她那情郎最爱吃的饭菜。不过,这里面的茄子肉片盖浇饭已经凉透,却一点也未动。莫非是蒜加得太多了?
“桑贵人。”
“是你。”
“给你和墨大人茶中下药的人,是皇上身边的。”我抱着白狐狸毛包着的暖炉,踮着脚跨过一堆堆的残雪。
“皇上?”
“你也觉得奇怪吧,呵呵。”
我走到桑贵人身边,她便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冻得白悽悽的小脸,漠然道:“马尔泰包纸,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呵呵,你猜。”
??
十年前。
万里长空,漠北的雪像是一张巨大的软绵的毯子,覆盖在这广袤的荒原之上,闪着寒冷的银光。
几个士兵驱赶着一群奴隶,向边关行去。
“啊——”一个约莫只有七岁的女童惨叫一声,捂着皮开肉绽的手臂,晕倒在混着沙土的雪地里。
她穿得本就单薄,那冰冷的鞭子抽在身上,刻骨,钻心。
另一个看起来也不过十岁的女童挣扎开母亲的禁锢,冲过去抱住了地上柔软的小身体。
“西儿!”
“纸儿——”
母亲见纸儿跑出去,正欲去拉,被身后一个将军一挥刀,割断了喉咙。
纸儿回过头时,母亲瞪得滚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种恨,那种不甘,纸儿一辈子也忘不了。
“都给老子老实呆着!不然就是这个下场!”
纸儿涨红了小脸,眼里布满了血丝,放下手里的妹妹,向那挥刀的将军一头冲了过去!
“我杀了你们这些狗官!”
那将军没料到这女童如此动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要举刀向她砍去。
忽的狂风大作,整个雪原仿佛平地飞舞起鹅毛大雪,让所有人迷了眼睛,士兵们东倒西歪,纸儿被刮得飞到了天上。
漫天白雪之中,似有那么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是神仙吗?纸儿悬在空中,呆呆地看着那神仙翩然飞到自己身边。神仙一把接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神仙美得不似常人,他斜睨了一眼那些站都站不稳的人,正欲带着纸儿离开。却听到纸儿轻呼:“我妹妹……”
“你看看那是什么。”神仙的声音果然如仙乐磬音,极其好听。可是为何没有见他动嘴,声音飘渺得仿佛从遥远的昆仑山上传来。
纸儿看向不远处,是一队人马。
她不解,扭头看向美貌的神仙。美貌神仙浅笑道:“那是懒拂阁的人,他们是来救你们的。”
“那你也是来救我们的吗?”
“不,我只是来救你的。”美貌神仙笑意深深。他将长长的衣袖一舞,风雪骤停,待人们反应过来,纸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许多年过去,纸儿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纸儿,是马尔泰包纸,是史官密探的义女。
当年那美貌的神仙已经成了包纸的师父,亦是亚父。
包纸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师父的恩情,如同她不会忘了皇帝对她家满门抄斩,发配充军的仇!
她多少次央求师父,帮她报仇。
师父总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却不答。
后来,师父放着好好的天下第一教通天教不管,一连失踪几年。直到小师妹得了消息,说师父入朝做了官。知道此事的包纸面如死灰,当即便晕倒过去。
再后来,师父命包纸暗暗发展教众,四处敛财。包纸才明白过来,当时师父的用意。
两年前,师父上朝后未归,急得包纸到处找。第二天见到师父时,他满脸苍白,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包纸吓坏了,找了许多药要给师父擦,师父却红着脸拒绝了。
之后听说,师父因为美貌,做了皇上身边红人史官的入幕之宾。包纸气得直跳脚,扬言谁敢乱说就削下他的嘴。但当师父领着她去认史官做义父时,当她看到史官**地握着师父的手时,她惊呆了。
她知道师父疼她,却不知他竟愿意做到这样!
到底师父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包纸不懂,只觉得此生无以为报,唯有为他每天做一份茄子肉片盖浇,当然是不加蒜的。
往后进宫的事情便顺理成章,皇上最宠爱的桑贵人被软禁在桑榆殿,保护皇上的墨大人被发配去了宁古塔,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包纸突然觉得,帮她的不只是师父,似乎还有一个人。
说起来,西儿也大了吧,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晨曦中,包纸心念坚定地向紫禁城缓步走去,长长的背影映在青石砖上,绵延到很远的地方。
所谓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师父与她便只能走到底!
师父教她纹枰论道时,便与她说过:
这一切,皆是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