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洄透过窗看着花架上的曼陀罗,神思一阵恍惚,眼中多了一层莹润,她微微眯一下眼睛,再转向叶淙时,依旧是明明白白的淡漠。
“你要做好准备,我现在要说的这个故事,才最接近真实,比起你从前听到,”阿洄慢慢地摇着头,“不美好,真的很不美好。”
“这个世上又有多少完完全全的美好呢?只要此刻是美好的,不就可以了吗?”叶淙看上去显得很平静。
阿洄看着他,淡淡道:“你难得这样沉稳安静。”
“因为我知道,不论用什么方法,今天都无法让你微笑。”叶淙的语气带着一些伤感。
阿洄垂下眼帘:“好吧,从哪里开始呢?相见,就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开始吧。该怎么称呼他们呢?就叫那女孩儿柳,男人就称作江吧。”
故事三的继续:
在那个雨天,两柄伞的纠缠,居然让两个人的命运开始了纠缠,如同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美好而甜蜜。也如同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新婚之夜,柳不能免俗地问江,最初的那一刻,怎么就会爱上了自己?
看着小自己十岁的妻子,江告诉柳,是她的眼神,在那一时刻,紧紧抓住了他的心。
“是什么样的眼神?”柳偎在江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仰了头看着他问。
“仿佛丢失了的珍宝,在寻找了很久很久之后突然被找到,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江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镶进自己的身体里,“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渴望。”
因为那就是我苦苦寻找的爱情啊,是我以为永远无法得到的爱情啊。柳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用一辈子去享受这份爱情,我要用一辈子去保护这份爱情。
江带了柳去见父母,去看他答应给柳的酴醾花。在清凉如水的月夜,在恍如香雪般的酴醾花架下,柳喃喃地的念着长生殿里台词:“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就像这两株酴醾,缠缠绕绕,永不分离。”江在柳的耳边轻声低语,“除了我家的人,没有人知道,这架酴醾花其实是纠缠在一起的两株,从现在开始,你真正成了这个家的人了。”
可是,柳又怎么会知道,她的爱情,她的婚姻,竟然也不过如一朵花而已,一朵被剪切下来的花,迅速枯萎。
柳并不知道,江为什么执意要离开原来的那家公司,江只是告诉她,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要给她一个更加美好的家。
柳很想告诉江,现在,就是她心中最美好的美好。可是,她不想阻挡自己的男人去飞,特别是当那个男人起飞的动力是自己时。
当江留给柳的时间越来越短,情绪越来越坏时,柳开始担心。每次,当柳小心翼翼地问江时,他也只是说是因为生意上的事,要柳不用担心。
不担心是假的,可是柳也知道,把担心摆在脸上,只能更加重江的负担。她相信自己的男人,最终会走出困境。因为他曾经承诺,他们会缠缠绕绕,永不分离,他会给自己一个更加美好的家。
柳就是个如此简单的女子,简单的近乎天真,天真的像个傻瓜。她根本不了解生意是怎么回事,她根本不了解生意要怎样做。她只是知道用自己加倍的温柔加倍的体贴,给江营造一个温馨舒适的家。
直到那个女人来到,柳才突然意识到,一切都不那么简单。
那个女人,就称她为青吧,是江曾经的老板,而江,是她曾经的情人,不是第一个,却是最后一个。她不能容忍别的女人夺走江,尤其是比起她来实在是差了太多的女人。
青向柳和盘托出了她与江的关系,希望柳能自动离开。
柳只是笑一下说:“那是他的过去,与我无关。离开你而和我在一起,那是他的选择,也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是我们的爱情,我们现在的婚姻,只要他不放弃,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爱情?”青冷笑着,“爱情有什么用?除了毫无用处的爱情,你还能给他什么?”
“尊严。”柳的表情高贵而郑重。
青笑得越发放肆。那种笑,根本不该属于像她那样清丽高雅的女子。“尊严?好吧,我会让你看到,尊严与爱情是怎样变得毫无意义的。”
那一晚,柳一夜未眠。
“生意上遇到大麻烦了吗?”早饭时,柳若无其事地端饭给江,若无其事地道,“生意实在不好做的话,就算了吧,可以再找别的工作去做。”
江放下筷子,摇着头:“没那么简单的。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他向柳笑一下,笑地很勉强,“没事的,我能解决。”
柳不知道江是怎样解决的,可是,他们不得不搬出了现在的住处,在租来的一厅一室的小居室里,江搂着柳,满面歉意地说:“让你跟着我受苦,实在很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挺过去的,我会让你比从前过的更好。”
柳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更紧地依偎着江。这就够了,只要能在这温暖的怀抱中,就已经够了。柳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江苍白了脸来到柳面前,用颤抖的声音对她说:“我,怕是要去坐牢了,”他摇着头,“我签了份不该签的合同,我太急于求成,竟然,竟然被人算计了。”
“是要赔付吗?要多少?”柳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如此平静,“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没用的。”江抬起头看着柳,眼神显得散乱,“我们根本赔不起那笔钱,而且,那份合同也无懈可击。”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看着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如此慌乱,柳觉得一阵心疼。
江看着柳,眼神复杂得让柳感到不安。仿佛有了决定,江慢慢地拉住柳的手,低声道:“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柳啊,我不想坐牢,我不想。”他握住柳的手,很紧很紧。
柳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牵手,她更加没有想到,江的办法就是回去找青,而青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江离婚,然后回到自己身边。
拿到离婚协议书时,柳显得很平静,她不接受青的钱,只是对江说:“给我你曾经承诺送给我酴醾花,我只要那个。”
一份齐全的房屋产权文件摆在了柳的面前,江低着头道:“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我的父母明天就会搬来与我同住,你要再见他们吗?”
柳在离婚协议书上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拿起那份文书看着江,一字一句道:“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看看坐在一旁的青,柳居然笑了一下:“这个男人属于你了,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只要没有你,他就是我的。”青傲慢地笑着,“你现在还相信所谓的爱情吗?”
柳最后看江一眼,而那个男人,居然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柳掉头离开,走的很决然。柳曾经以为自己会流很多的眼泪,那一刻,她突然觉得那种念头很可笑,没有爱情,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怎么样?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吧?”阿洄舒一口气,“听了这样的结局,你认为我还会相信爱情吗?”
“这只是一个故事,对吗?”叶淙盯着阿洄,“只是因为一个故事,就要放弃爱情吗?”
“故事?对你也许只是一个故事,对我则不仅如此。”阿洄深吸一口气,“就像那个女人所说的,当遭遇困境的时候,爱情,真的是毫无用处。”
叶淙低了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迟疑着问道:“柳,是不是也像你讲给我听的其他故事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她,现在在哪儿?”叶淙紧紧地盯着阿洄,感觉自己从未有过此刻的紧张。
阿洄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死了。”她垂下眼睑,“去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她刚刚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本想用这个消息去挽留江,到了那里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发现根本没有说的必要了。”阿洄停了下来,微微地叹息着。
“她是怎么死的?”叶淙不甘心地追问,“她不是怀孕了吗?她死了,那孩子呢?”
“没有孩子。”阿洄苦笑着摇头,抬起头看着叶淙,“她本想好好地生下孩子,好好地把他养大,毕竟那是她曾经的爱情的见证,偏偏就那么不幸,一场车祸,就让那段曾经的爱情彻底消失了。孩子死了,她的心也死,心死了的人,还能活的下去吗?”
叶淙感到了阿洄的悲哀,那悲哀也感染了他,但是在那悲哀之中,他却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可是,那种感觉,让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