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沧溟的出现,自始至终都像一个难解的谜。
那天,公子恪派人召他议事。倾陌很是不解,近日来,因为世子的缘故,公子已经在寝宫待了很多天没有出来了。
“倾陌,你可知半颜砂?”
一见到他,赵恪便直截了当地问。他行了一礼,随即摇摇头:“不知。”
赵恪一笑,随手整理好桌上的典籍。“半颜砂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仙草。”他特意强调了“仙草”二字,“王父昨日命巫氏一族前去找寻,十日之内必会回到赵国。”
倾陌仍恭敬地立着,等待下文。
“若是巫氏一族带回了半颜砂,王父必然会对他们委以重用。”赵恪闭上了眼,揉着眉心,“只可惜……他们是世子那一方的人啊……”
倾陌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忙起身向他请命去带回半颜砂,赵恪也顺水推舟地允了。
“倾陌,不用担心。巫穆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小小商贾,是这世间,最为卑贱的一类人。”
临行之际,公子恪说的话言犹在耳,倾陌骑在马背上,环视周围的亲信。
“从现在开始,日夜兼程,必然要在巫穆之前回到赵国!”
他的声音很低沉,因为这一次,不容任何闪失。
他这支队伍整整三天三夜没有休息,日夜兼程,终于穿过官道,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巫穆的商队。
天色昏暗,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雪。他理了理身上的锦袍,自从入冬以来,天象愈发异常,才只是初冬,就会有暴风雪的预兆。
“所有人,停下休息。”
燃起的火堆旁,他独自一人自斟自饮,温热的酒流过肺腑,也不觉得冷了。
服侍的人端来一盘刚做好的鹿肉,倾陌看着那块肉,只觉得恶心。
“哪来的?”
“回禀大人,这鹿肉是刚刚狩猎来的。”那人恭恭敬敬的,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拿走。”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在火光下泛着油光的肉,真的让他恶心。
风中飘扬的雪越来越多,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片雪落在他身上的整个过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在马上,倾陌微微侧头,询问一旁的下属。
“大人,现在已经是辰时了。”
倾陌点头,略一思索,便吩咐道:“午时之前,必要到达卫国。”
真的快要来不及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倾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接连下了一夜的大雪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更加肆虐。在这样的日子里,显然是不吉之兆。
白昼被渲染得如同黑夜。
“大人,前面那是……”一名下属连忙拉紧缰绳,“那是兽群!”
可以说,那些兽比人还精明,时而四处逃窜,时而联手攻敌,他们没有占到它们的半分便宜。
“停手吧。”他吩咐。
兽群四散逃跑,倾陌翻身下马,走向前方树林深处的一棵树旁,在那里,一名白衣的少女半倚在树干上,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是何人?”
少女抬头,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眸子掩在阴影中,苍白的脸上勉强映出一个笑容。她看上去很年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影却娇小得像个小孩子。
“你救了我?”她偏着头,看着远处那堆积如山的野兽的尸体,声音轻得像是破碎的羽毛。
“是。”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么,你又该如何报答我?”
“你想如何?”
“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五个问题。”
“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少女笑了,左臂上的伤口却让她皱起了眉,“不过,我的确能够做到。”
倾陌冷笑,他是笑她的不自量力,狂妄自大。
即便是术师或卜巫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回答出任意的五个问题,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包括……你在找寻半颜砂的时候……”少女双目微闭,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得不警觉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
倾陌把长剑从剑鞘中抽出,架在她的脖颈上,白皙的皮肤上顿时显出一道血痕。
少女闭着的双眸睁开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好像有一个漩涡,深邃得让人看不见底。
那样似乎是能看穿别人内心的目光,似乎是如鹰隼一般凌厉的目光,令他不敢与之对视。
“我既然有把握回答你的问题,必然要有些筹码。”她笑了,目光又落在那兽群的尸身上,“赌……你不会像杀了它们一样,杀了我。”
“我又如何能信你?”倾陌收回长剑,其实他已经信了大半,有带着她去找寻半颜砂的打算,可天生的谨慎让他不得不防备。
只怕……她是世子那边的人……
想到这一点,他的眉皱了起来,看向她,仿佛下一刻就会用剑割破她的喉。
“若违背了天地规则,我会死,你也会死。”倾陌缓缓开口,指尖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符文,金色的符文在虚空中漂浮不定,随即又遁入黑暗。
“在你履行契约之前,不得离开。”
少女的眸子暗了暗,这种契约是古老的言约,与纸上契约不同,只是暂时的,而纸上契约所交易的,可能是一生。
队伍又整整行了近两个时辰,在漫天的飞雪中,倾陌摊开羊皮卷轴,望着前方的那一座古墓,愉悦地勾起唇角。
“大人——”前去探路的下属急切地回禀,甚至带了几分慌张。
“大人,前方……前方是满地的毒虫蛇蝎!”
“火攻!”
他果断地下令,下属扎起火把,火光跳跃在每一个人的眸中,一阵阵焦臭味扑面而来。
整整下了两天的大雪让火势渐渐地弱了下来,没有继续蔓延。
满地都是毒蛇毒蝎的尸体,有的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有的竟还残留着断肢,在雪地上一点一点地蠕动。
“走。”
倾陌看也不看它们一眼,有些卑贱的生命,实在不值得自己的目光。
“等等。”
他忽然停了下来,队伍中的许多人都听从了他的命令。有尚未及时停下的人,一脚踏进了那片被烧焦的区域,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化为一滩黑水。
倾陌看着那一片地域,才意识到那是一种阵法,有特定的走法。
“你早就知道了?”他看着少女,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她微笑不语。
“你究竟是谁?”他的眸光幽深,“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沧溟。”她只是看着前方,“琴兮乐兮,北海沧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