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有些微亮,这在初冬的季节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城主府别院的院子内栽着几棵银杏树,枯黄的叶子颤颤巍巍地从枝头落下,满是沧桑。
“公子,就这样放弃么?”别院中,赵恪立于银杏树下,倾陌抱着剑站在一旁,神情中有不甘。
如果这一次收归邺城有功,那么公子恪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受人轻视的公子了,以他的能力,必然会成为赵王所要栽培的对象。
可是,十年来的忍辱负重,会毁在一个邺城上么?
倾陌比任何人都清楚,赵恪心中对于赵国的恨意,他想毁掉整个赵国,可是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使他心中的仇恨泯灭么?
不,或者说,即使赵国被毁,也无法是赵恪心中地恨意消散。
“倾陌,”赵恪开口,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你觉得邺城城主为人如何?”
倾陌皱着眉回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嚣张跋扈,毫无气度。如果没有邺城的倚仗,他是断然不敢如此。”
“那便是了。”赵恪的笑意有些微的收敛,眸中似乎有奇异的神色,“他的存在,无非是因为前人的福荫,如果没了邺城,那他什么也不是。其他人因为不了解他,更因为从未查到过他有关他的任何过往,所以一开始就高看了他一眼。”
倾陌一愣,他明白赵恪话中的意思,可是也仍旧心有不甘,“可是……”
“没什么可是。”赵恪转过身来,面具下是淡然的笑,“倾陌,如果我并非赵国王室中人,那么或许我也将会和他一样。如果没有赵国的后盾,你是想成为人上之人,还是终生碌碌无为?”
“自然是前者。”倾陌的眼中跳跃着志在必得的自信,但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难道公子不想在赵国一斩头角?”
赵恪仍旧波澜不惊地笑着,“我不一样。”
“公子,你又为何如此?有什么样的恨是无法消散的?”
“倾陌,你要明白,在整个赵国,有才之人太多,任何人都有可能对赵国尽忠,可是我这一生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是因为没有机会,所以才恨么?
没有赵国的后盾……没有赵国的后盾……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他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宛若苍竹一样挺拔。不知何时,这个少年已经成长到了让人难以想象,难以企及的地步。他的策谋不输朝堂上的任何一位谋士,他的智勇不输战场上的任何一位将领,即使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脱离掌控,他也有办法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才是真正的他!有着两方神族血脉的天之骄子,如果代表赵恪的那颗星辰终究会陨落,倾陌也只希望是在自己死后。
他不知道如果亲眼看着赵恪陨落,心中会是怎样的情绪。
一定会伤心吧?毕竟他们曾经同过患难,彼此之间的情义又岂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公子。”倾陌低语,也不管赵恪是否能听到。他想到那个夜晚,在那个少女指尖下呈现的星象,心中就升腾起深深的不安。
他知道,赵恪不想让他担心,所以即使他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彼此的秘密,就这样埋在心中吧。
他是公子恪的杀手,也永远会是他最忠实的杀手。
尽管,他们也是十年的挚友。但是倾陌更愿意当一名杀手,用自己手中的辞影剑,保全自己所在意之人。
银杏树的落叶仿佛一刹那间多了许多,在空中飘扬着,最终回到它们的归宿。
“公子,愿以我百世孤寂,换你一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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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中处处可见断垣残壁,流离失所的百姓似乎没有想过要求援的意思,终日坐在城门处,看着来来往往的客商。
邺城原本就是从往来的贸易中赚取财富,在他们眼中,更是在这种时候,每一个往来的客商就像是一块金银,充斥着他们的双眼。
他们也知道外面很多的诸侯国对于邺城本就虎视眈眈,这样好的时机,那些国家不可能不有所行动。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他们并不着急,因为他们觉得,那些诸侯国总会拨下粮食,饥荒的日子不会太久。
可是,现在,百姓没有一粒粮食,就连城主也对他们不闻不问。他们平日里最信任的邺城城主,就是一个冷血的家伙,根本就不管他们的死活。
当城主走出城门时,四面八方涌上来上百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和衣冠华丽的城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主!城主!”
“城主,我们几个月没有吃饭了,就可怜可怜我们,答应赵国使臣的条件吧!”
“求求您,考虑考虑我们的死活吧!”
城主原本心情就很烦躁,哪里愿意听他们的话,当即下了重手,命护卫把他们驱逐到大漠中受刑。
邺城地处一片荒漠,所谓受刑,就是让他们在炽热的黄沙中受鞭挞之刑,鞭子要在皮肉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才肯罢休。然后在日光下曝晒三个时辰,这之后或许只是觉得火辣辣地疼,但几天之后,伤口溃烂,一天比一天严重,最终皮肉腐烂,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