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儿臣敬您一杯。”赵离起身,酒盏内的酒,映出他看似真诚的笑意。
赵王没有推辞,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离儿,几月后的祭天之礼,可有好好准备?”
赵离的神色有些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自然。
“自当不负王父所愿。”
“好!”赵王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什么,随即笑着对下首众人道:“敬世子一杯。”
赵离含笑受着各位臣子的称赞,原本在朝中势力不稳固,对于支持哪一位公子举棋不定的一些臣子也打定主意投靠世子一方。而已经投向其他公子的臣子们,也都有些动摇。
只不过,都是一样的没有想到过二公子赵恪。
倾陌看着那些人脸上各不相同的、却都透露出算计的神情,不屑地轻笑。
对于他投向公子恪一方,所有人都是嗤笑的,不会有人看好他。可是那些决定要投靠世子的臣子又何曾明智过,就连王上眼中对于世子的失望之色都看不出来么?
赵恪依旧沉默地坐着,每一次的宫宴,都不过是别人的热闹,作为一个并不受宠的公子,在别人眼里,理应安静得能够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不知我可有荣幸敬二弟一杯酒?”
赵离的言语,在倾陌听来是无比的刺耳,在其他人听来则是高高在上的龙凤对于人间凡物的恩赐,谁是龙凤谁是凡物,自然是一目了然。
倾陌看到公子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对着他不可觉察地摇了摇头,脸色这才稍稍有所缓和。
“自然。”赵恪端着酒盏站起身来,笑道,“这是二弟的荣幸。”
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的那一瞬,他不知承受了多少讥诮的目光。
对于赵恪的身份,众人一向是敏感的。他的生母是魏国王室的嫡长公主,姿色过人,赵恪出生后,她却死活不让王上见到这个孩子。直到她以死相逼,赵王才勉为其难妥协了。
谁知他出生不过三日,生母便溺死于湖中,赵王这时才看见赵恪的容貌:小小的一个婴儿,半张脸上却是纵横的伤疤,看上去丑陋无比。
赵王大怒,传召那日接生的女官,那女官跪倒在地,口口声声说公子这副相貌是天生的,接生那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对于这样一个丑陋的孩子,赵王的心情是复杂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又怎么能够不管不问?可每当看到那一张脸,他就会想到另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对比之下,那样大的落差让他每每烦心。
宫里的人都不把公子恪当作主子,在宫中,不管是后妃也好,公子公主也好,没有赵王的庇护,就只能任人欺凌。
这样的日子,直到他长大后才稍有好转。
“不要莽撞。”
赵恪警示般地看了倾陌一眼,席间,所有人只顾着结交盟友,几乎无人注意他们。
倾陌低下头去,知道是自己太冲动了,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是我冲动了。”
他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回应赵恪,赵恪动了动唇,以同样的方式询问他。
“你在我身边也有五年了,怎么每一次都是如此?”
倾陌沉默,五年了,竟然已经有那么久了么,他十岁那年成为了已是一名十五岁少年的公子恪的幕僚,至今已有五年了么。
“生于王室,便注定要卷入这场权谋的漩涡中。”赵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做的,是忍耐。”
忍耐么?
倾陌看着席间那个没有表情的小世子,那个秦国的质子,也是在忍耐么?
他猛然意识到,那个小少年的所作所为,和他当初初见公子恪时,简直如出一辙。
一样的隐忍,隐忍在暗处……等待着猎物……一击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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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身影,在漆黑的夜色下,不断追逐。
“你,想如何?”
沧溟停下来,看着面前其貌不扬的男子,隐隐感觉到了危险。
“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敌人。”裴戍的笑意很完美,平凡的面孔似乎有了光彩。
他忽然间动手,凌厉的招式直取人性命,沧溟微微惊讶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她侧身闪过,同时取下腰间的那一支洞箫,拦住了他接下来的招式,碧色的玉箫在月色下泛着灼灼的光泽。
然而,裴戍已经来到了她近前,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支洞箫,但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他的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
沧溟的指尖搭在洞箫上,手指轻轻地掠过其上的七孔,那一瞬,居然有低沉的萧声弥散开来。
她向后退了几步,裴戍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萧声不得不停止。
“萧声虽美,却不是我喜欢的。”他放开她,唇边噙有笑意,“公子恪的乐师,果然名副其实。”
“我权当你是在夸奖我。”
沧溟孩子气地偏着头,脸色却苍白得不太好看。
“看来,这术法也要费去你很多精气啊。”裴戍笑了,若非如此,他恐怕还要再费一番心思。
沧溟警惕地抬头看着他,这个男子太神秘,就连笑意也伪装得如同是衷心,对于情绪的掌控几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的脸上慢慢恢复血色,也不像之前那样苍白无力了。
裴戍低头看着她的面孔,那样的面孔,没有任何粉黛的痕迹,没有其他女子的妩媚艳丽,但却真真实实地有一种别样的风采,美得让人心悸。
“美目盼兮。”
他的话让她有一瞬间的怔忡,裴戍却笑了起来,眸光中半是掩饰,半是惋惜。
“我还真的不忍心让你死呢,可惜公子恪注定会输。”
沧溟微微一笑,“在王位的争夺上,他的确会输。”顿了顿,又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能活下去?”
“你的魂魄是残缺的,就算能活得了几年十几年,时间到了,还是会死。”裴戍打量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看穿她的灵魂,“不过,会这种禁术的人的确不多。”
“你知道?”她半开玩笑,“知道太多的人,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裴戍付之一笑,刚想说什么,那一支洞箫却已经触到了他的死穴。
“抱歉。”沧溟的目光猛然冷凝,她趁着他愣住的那一刻,身形一闪,离开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