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一个个漫长无尽的黑夜中,沉睡。二月,一阵春风划破深寂的天空,令大地万物觉醒,春光乍现:冰河化了,树叉绿了,广场上的国旗迎着太阳,升起来了。
Q大研究所内,吴西每天都会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出时间,打两个电话。第一个,向她问好;第二个,打给花店。
B医院检验学部,下班前半小时,如约而至。兰婧媛收集着那些卡片,把它视为一种力量。
尽管来B市后,她从未提及只言片语,可是吴西就是这样聪明:不单智商发达,情商更是高于常人。要么怎被她视为偶像。
他仅仅通过她继续读研这个决定,以及几次简单的电话交谈,就能推测出,她重回B市,绝非单单源于对那次网红事件的逃避。
花都是匿名由人代送,而吴西也从未来找过她。如此精心安排,细致入微,她把一切当做是吴西的君子之为,朋友的善意救赎。
每天下班,抱着鲜花,一人步行到地铁站,坐车回家;全然不顾众人的猜测:她正被狂热的追求中...
吴西何尝不想冲到她面前,跟她再次告白,许她一世幸福。然而每次挂电话之前,内心都是无比煎熬:曾经的远离换来今天,他已经知足;更清楚的明白,她心中的那人,任谁,也取代不了。
他还能怎样?与其再逃避她几年,甚至一辈子,他宁愿这样心照不宣,至少可以在她身边,与她做回朋友。
LAG公司驻中国总部,B市,中心闹区,四点刚过,一座优雅壮观,形如蝉翼的办公大楼内,总经理办公室,一男人聚精会神地伏案工作。手中厚厚的文件在他飞速地阅读、斟酌之后,很快被翻到最后一页。
他放下手中的铅笔,如此样式的铅笔在他的办公室内比比皆是。看下时间,顺手端起旁边的咖啡,只放在眼前看一下,眉头微缩。杯子空空如也,然未等他放下,有人敲门而入。
伴随着他放下的杯子,与杯盘发出那清脆的碰撞声,另一个稍微闷顿的声音跟着响起——新的一杯咖啡摆在他的面前。“总经理,今晚下班后的应酬需要怎么安排?”
“照旧...”
“全部推掉吗,有一个可是‘宏球地产’的宴会邀请,您也不参加吗?”
“你看着安排吧,如果实在推不掉,就让林总去,或者王总监都可以,他们是主要负责这方面的,莫要喧宾夺主。”
“可是,这上面明明邀请的是总经理,那不.就.是.您.吗.?”助理前面说的理直气壮,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不是因为后面的话里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此时她敬畏的总经理,正抬头看着她;虽未言,眼神中分明透着‘那又怎样?’的质问。
想当初他第一天来这里上班,如此年轻,就被委以中国总部,大区总裁的第一职位,公司的几位元老当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与之谈话,字里行间尽管没有直接言明,任谁听着都透着尖酸刻薄。
可这位本应年轻气盛的新任总经理,非但不恼不气,更是对公司上下的每个人,皆是礼让三分。
她记得,当天随他重回办公室,气愤不满,贸然吐出一句,“您才是名副其实的总经理。”
“那又怎样?”说的再平常不过,“本来就是总部指派册封的,又不是我实力竞选得来的。”陈述事实之后,后面本应再跟着几句,宣战也好,走着瞧也罢,总之,定让你们刮目相看才对。
然一切再平常不过,淡淡地说完,自负?可又配上一副坦然自得的神态。细看此人,年纪轻轻,相貌出众,做艺人倒是有着极好的天赋。观那眼神,却仿佛目空一切。
助理嘴巴微张,不发一语,她没有想到这位空降而来的总经理,置身社会交际圈,完全不是一位公司掌舵者的姿势,更像一位无欲无求、斩断情缘的佛门子弟。
然短短一个月内,大到高层会议,小到组内设计讨论,他皆参与其中,提出的每个设计思路与构想都让在座的所有人敬佩不已,瞠目结舌。
在全球,各国分部,中国总部一个月的签约量甚至比历年一整年的还要多。从前公司饱受裁员传闻的拥扰,此时,各个部门均是扩招,广募贤才,引来大批毕业生和业界精英纷纷跳槽来到这里。
身为他的助理,于丽,本就是上届总经理的助理,更是一个集才华与学识于一身的才女。
善于察言观色,工作雷厉风行,处事张弛有度,那都是身为助理一职固有的素质。
她,亦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准确把握这位顶头BOSS的生活习惯;工作助理做得游刃有余之外,更加胜任一枚personal-assistant。
这是她担任助理以来,第一次运用自己的这项技能,被他吸引,那是注定的;更多的是敬佩他心中的那份平淡,甚至有些过于平淡,以至于波澜不惊。
这位总经理,来公司的这一个月,朝九晚五的工作,全神贯注。面对越来越多各种邀请,刚开始,只下班前的半个小时,他才允许于丽汇报所有。如今,他甚至都不再花上几分钟的时间去听,因为他已下达命令:近半年一律不参加,也不用再汇报。
直到两个月后,总部CEO的一个电话亲自打到前台,“您好,LAG中国公司。”
“这里是英国总公司,董事长有事情亲自交代。”
声音很快切换到一男人,浑厚的重低音,生涩的中文,却略带着戏谑,“你们经理的手提电话,一起故障了吗?”
“非常抱歉,我现在,马上为您转接...”
“不用了,让Roey回电话给我,就好了。”很友好,没有一丝怨气,可已然没了下文。
工作人员都没有来得及问,前面说的这个‘经理’到底指的是哪一位。只知道讲电话的,是顶头大boss,吓得哪敢多问一句,只能干着急。至于后面说的Roey,人人皆知,设计月影的那个鬼才,不是消失很久了吗?总部都找不到,让我们去哪找啊?让他回电话,开玩笑?
没办法,一号人物交代的事情,哪能不去办,只好逮到人就问,“知道谁是Roey吗?”千篇一律的回答,都说知道,可是紧跟着的问题,“那他在哪?”又都是一样的摇头,“鬼知道”...
这个消息很快被传遍,终是无果,最后只好求助于丽。
“英国总部,大毛儿亲自来电话,找那个金牌设计师Roey,怎么办?”
“找人?怎么会打电话给前台?”
“说先是打给一位经理,也不知道是哪位,单说没人接听,才打给我们这边。”
“还说什么?”
“能说什么,就跟开玩笑似的,说电话怎么坏了,没等我们确认,直接就又说让Roey回电话。”紧张地小声说着,却字字咬牙切齿,这点事情这么半天都做不好,只怕再不快些回电话,工作就不保了。
一阵思考,“你先去忙吧!”
对方听到这句,终于如释重负,松一口气,这千金重石总算卸下去了,千恩万谢之后离开。
于丽疑惑地拿出手机,一通查询之后,网上的消息依旧如她先前所知:LAG公司曾经的风云人物,今销声匿迹。
不是那些记者扒不出这个新闻,而是连她,都是只闻其人,未见过真身。别说中国这边,就是她陪之前的老总去英国开会,也未曾见到过。
若真存在,不可能‘月影’剪彩那么重要的仪式,身为总设计师竟然不现身?
所以,她一度认为,这一切,只是宣传炒作罢了;求得关注,博人眼球,凭空杜撰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为这个本就神乎其神的项目,更添几分神秘感罢了。
直到刚才,她反复回味着那几句对话,一番揣摩思索之后,即刻转身敲门,很快走到她的上司面前,“总经理,您的电话静音了吗?”
“嗯,有事?”
“有人打电话给您,说无人接听,刚才打到了前台。”
他应声,拿起手机,划开,迟疑一下,还是拨通电话,“ThisisRoey...”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停顿一下,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问候,“hey,man!”他也继续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两人亲密友好地谈论着两地天气,紧接着说到工作,最后,谈及月底的会议安排,对方不忘用那生涩的中文口音说道:“你不会放鸽子的,对吧?”
答曰:“Ihopeso.”两人随即笑得花枝招展,挂断。
月底的会议,于丽早就接到过通知,此时,没等老板开口,她已然掌握一切,“需要帮您预定机票吗?”
“嗯,连同转天的返回票。”
“转天就回吗?”
“如果当晚有,不论多晚,就预定当天晚上或者转天凌晨第一航班的。”
于丽很诧异,为何要如此仓促回国,四点半左右,见他第一次开始抬手看时间,知道他又开始新的一轮周而复始。
在临下班这半个小时里,不论他正忙于什么,都最少要抬手看三次手表,喝三杯咖啡,最后,准时走出办公室,只一人开车离开公司,因为他根本未设司机一职。
堂堂环球公司,中国大区总裁,每到此时,坐立难安,心神飘忽不定,竟企盼第一时间下班。
这不单给人一种错觉,连他自己都认为,他得了一种病,且病得不轻,简直是无药可救的怪病。似乎是被迷了心窍,要么就是鬼上身,除此,别无他解。
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他这样鬼使神差,何尝不是因为他也是身不由己,就好比那几年命不由己一样。那个心底最深处的挚爱,他已经失去过不止一次,两次...
一番奔波之后,七点钟,回到公寓,他坐在桌前,再次端详着那副画。
画纸微微有些泛黄,许是时间的久远的缘故,远到第一次梦到她,犹如眼前的画面——辽阔的草原,一女孩恣意朝着天空奔跑,快活无比。
温婉玉琢的笛声响起,如诉如泣,低吟浅唱,犹如花瓣在身边飘落,平缓的溢出悲秋的哀婉。感觉是人生经历的一种宣泄,自然地将身边的一切带入了音乐的境界。笛音如掩埋在沙滩中,风过笛鸣,此起彼伏,带去那幽深的记忆和无限的感慨。
‘花泣’,不愧是笛子曲当中的《二泉映月》。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土两不知。
两弯似蹙非蹙魁烟眉,一双若喜非喜含情目;黛玉一生为花泣,不知逝后,花泣谁?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群花为她痴,众花为她吟,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为爱痴,为爱忧,花泣花吟,何以解情愁?质本洁来还洁去,人自无言花自羞。
笛中音,花间泪;叹花泣,踏归去,总是情商难自愈,落尽相思意。
随着最后的笛音消去,一切重回寂静。回想起那晚,整件事情的脉络,原本是那样清晰有序:那条精心保存的手帕,不正恰恰证明,他就是她心中的那个人吗?
彼此既是心心相印,那么接下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再合理不过;可为何她要选择...
究竟是哪里搞错了,他想不通,看不透,当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怕极了,怕得即使靠得再近,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如此每日追随伊人脚步,只为许她一世在尔眼前。
崭新的一天,早晨八点左右,熟悉的街头,行李箱侧面的飞机托运条显示,他刚刚结束一场长途旅行,来不及去往任何地方,只不过一天而已,他多想道一声: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