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阁内安静了下来,院中的竹子沙沙作响,嫩白的竹笋冒出了土地,和这那绿色的竹叶处处透露出一种勃勃生机。
红菱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内殿。
身穿粉白宫衣的明月,正站在雕花的窗台间,正伸手将支起窗架的木柄抽了进来,罩纱的窗户慢慢闭合,隔住了窗外昏黄的日色。
乐清将头靠在柔软舒适的软垫上,闭上眼睛想象那最后一抹阳光的温暖,“陛下他们都走了吗?所有人都走了吗?”
梦呓般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懒懒的、慢慢地、失了凭依。
“公主,所有人都走了。”红菱走过来,亲切的说道。
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乐清睁开眼睛静静的瞧着红菱那满是微笑的脸庞,“原来刚刚那微弱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为什么那个声音那么累?是自己累了吗?可自己分明才回来不久,那些仇还未报,那个人还未受到应有的惩罚,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就累了呢?”
乐清笑了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走到自己身边红着半边脸的明月,温柔的问道:“你们疼不疼?”
明月抚了抚脸和红菱对视一眼,齐声回禀道:“奴婢不疼。”
乐清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执起两人的手道:“又叫你们吃苦头了,没想到她出手这样不留情面,看来这次她是气疯了,气糊涂了。”
红菱笑着道:“可不是,刚刚在外面公主你是没瞧见她那个样子,惊慌失措,还有那云烟的求饶陛下闻都未闻,没想到陛下竟然能这样冷情这样雷厉风行……”
一旁的明月看到乐清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越来越苍白一边朝红菱使眼色,可红菱好似没瞧见,还在说着:“还有惠贵嫔她可真够狠的,原来她是这样的厉害人物,倒真是让奴婢瞧着陌生。”
“冷情?够狠?”乐清喃喃的说道:“父皇确实是冷情狠心,连我都不知道原来惠贵嫔竟然是如此狠如此心思缜密的一个人,他们确实让人陌生,看来我出去的这几年,这宫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变化,至少曾经熟悉的人都已经走到了陌生的那一端,叫我追不上,看不清了。”
红菱这才注意到乐清表情的不对劲,赶忙劝慰道:“公主不要多想,是奴婢不会说话,惠贵嫔这次也是因为往日和皇后的过节,这才如此这般的。”
乐清定了定神思,微微一笑道:“是啊,想来我不在的这几年,这宫里也并不是索然无味的,必定很是热闹了一番。”
红菱低着头回禀道:“公主说的是,公主刚离开时到没什么,直到玉夫人有了身孕,宫里才如公主在时一般每年都有些大大小小的命案发生。不过说来奇怪,其他妃嫔也有怀孕,只是能平安生下来的也只有玉夫人一人,大家都说玉夫人是有了靠山,才……”
乐清摆了摆手阻止红菱继续说下去,她刚回宫时就发现了,玉夫人和皇后,和惠贵嫔明面上都很好,能在皇后和惠贵嫔之间平衡这么多年,除了陛下敬爱意外,她本人也实属不简单。
说起来连她那平日里不与世争的惠母妃这次都能这样用心而为,连她都被好好的利用在内,想来这玉夫人也已经学会了一套保护自己的法子了。
“回禀公主,玉夫人身边的如花来见。”杜鹃走进内殿里禀告道。
乐清笑了笑,道:“你叫她进来吧!”
不一会,一袭淡蓝色宫衣的如画跟在杜鹃声后走了进来,笑着道:“如画拜见公主。”
乐清侧头打量她一眼,那身淡蓝色宫衣很是衬此女茭白的肤色,只见她眉眼清秀,肤色白皙,脸颊上还有一抹淡淡的梅红。整个人虽不似那些宫娥粉黛妩媚妖娆,但却是个容颜精致的丽人。
看此女,乐清心中生出一丝好感,笑着道:“素闻玉夫人慧眼识人,连身边的丫鬟都是细心挑选而来的清丽佳人,我常日见诗情就觉得美人如诗,今日见了你才知什么是诗情画意,玉夫人真是好眼光,身边竟还有你这样的妙人。”
如画脸颊微红,低头道:“公主妙赞了,公主身边的人才当得起诗情画意的妙人。”
乐清多看了她两眼,笑道:“你先起来吧。”
如画站了起来,微微欠身道:“今日我家夫人有事不能亲自前来看望公主,特让奴婢前来送些水晶糕,夫人说这是公主以前很喜欢吃的东西,不知公主是否依然喜爱如故。夫人还说等过些时日,公主病体康复再去看望八皇子。”
乐清微微一笑道:“本公主一如往昔,很是喜爱这水晶糕,承蒙玉夫人还记得,劳烦你待我谢谢玉夫人。等我病好了,一定前往宁馨宫一叙故人旧情。”
如画微微一笑道:“是,公主病体在身,还需多加休息,奴婢这就不打扰了。”
乐清笑了笑,对身旁的红菱道:“红菱,杜鹃你们好好替本公主送送如画。”
红菱笑着应下,陪着如画出了内殿。
见人走了,乐清转头问道:“明月,你觉得此女如何?”
明月笑道:“公主刚刚不是说了,这是一个妙人。”
“是啊。”乐清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明月掌灯吧!”
“唉!”明月应了,转过身去,从八宝阁雕花楠木置物柜上拿出火折,吹了一下,微弱的火光晕开来,朦朦胧胧,轻轻散散。
红菱正好进来,微微一笑,走了过去,笑道:“我也来帮你!”说着顺手又取了一个火折,放在唇畔,吹了一口,第二个微弱的火光又亮了。
两个小丫头笑着,各自走向内殿的一侧。随着那一点微弱的灯火,慢慢走过微微昏暗的空间。
乐清斜靠在床榻上,失神的看着那两点宛如豆粒般微弱的灯火,嘴角苦涩的微微笑着。
“她何尝不是如这两点微弱的灯火,命运抓在他人的手里,随时都会被吹灭,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就像这一次,一切原是起于她,但是发展却不受自己控制。看来在这黑暗的宫廷之中,要不想被黑暗吞噬唯有拼了命的去燃烧,只有将这豆大的微光烧热,烧亮,才能照亮这一室黑暗,她的人生才能迎来光明和自由。”
一盏又一盏的烛灯被点燃,一个又一个灯火在燃烧,不一会那慢慢威压下来的黑暗,在这亮起的烛火间慢慢溃退,消失不见,内殿重新亮了起来,灯火通明,充满温暖。
“皇后今日怎么没有来?”乐清看着亮堂堂的大殿,疑问道。
红菱走了过来回禀道:“听如画说,今日她主子前去凤栖宫了,所以奴婢想这就是皇后娘娘未来的原因了。”
乐清看了看红菱,笑道:“哦~原来是这样,你将那食盒拿给我看看。”
红菱依言端过来食盒,递给乐清。
乐清打开来,取出那盘水晶糕点,果真在时盒底部有个暗阁。乐清打开暗阁,取出一张薄纸,只见上面有四个蝇头小字:“同为燕女。”
明月疑惑道:“公主,这玉夫人是什么意思,自己前往凤栖宫,却派人送东西来看望您?”
“呵呵……”乐清轻轻一笑道:“明月,这芍药可是有两色的,红的时候就是与牡丹相比也是多些娇媚,白的时候啊可是比那白玉兰还要清丽可人。可即使如此,这红白两色如此差异,对于芍药却能同开相宜。你不觉得这玉夫人就是这样的一朵妍丽芍药吗,何况她也是有子嗣的。”
明月揣测道:“公主的意思是说……”
乐清放下那张字条,取出一方糕点放入口中,这水晶糕看着晶莹剔透,吃到嘴间才知滋味百般,不一而同。这才是这水晶糕,真正的地道之处吧!无论如何多姿多味,外表却是如何也看不出不同,唯有吃到嘴里,才知道哪个是甜哪块确是苦的。
玉夫人能一路走到今天,也未尝没有道理。
“今日父皇去了谁的宫里?”乐清吃着糕点,柔声问道。
红菱低头道:“回公主,是玉夫人。”
乐清笑了笑,越发觉得这水晶糕好吃了。
她原先还想:“惠母妃如今这般行事,不仅出了她的所料,而且她所针对如此明显,恐怕父皇未必不会看出。到时候不说皇后不会被拉下水,可能连带莲香殿都会平安无事。”现在看来,她倒要看看她那玉母妃的能耐了,今日过后,想来皇后和惠贵嫔必定不会再如平常那般相安无事。
如今既然玉夫人先来示好拉拢,她何不恭敬不如从命呢!
红菱看了看满脸笑意的乐清,提醒道:“公主,宁馨宫里可还有杜美人呢?”
乐清放下糕点,拍了拍手道:“父皇也该给这个母妃留点面子了,在这样的大事上,也只有玉夫人才是陛下的解语花。至于那杜美人,若是她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同一计谋不可反复的道理,至少在聪明人面前不可。”
说完乐清又拿起一块糕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想不到这水晶糕竟然比记忆中还好吃。
红菱疑惑道:“可是杜美人一向不把玉夫人放在眼里,她肯定认为玉夫人不是聪明人。”
“咳咳,”正在吃糕点的乐清,听了红菱的话一时想笑,不想却被噎着了。
明月赶忙去倒了杯茶来,送到乐清身边,红菱急忙上前帮乐清拍了拍背。
乐清接过明月的茶一口喝下,这才顺了口气,对着红菱无奈道:“至少在那杜美人心里,父皇还是个聪明人吧!”
红菱喃喃自语道:“那可未必,至少杜美人本人就不像个聪明的。”
乐清问道:“你在说什么?”
红菱赶忙低下头去,道:“没,没什么,只是不知道雨欣在莲香殿怎么样了。”
乐清看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天,笑道:“我那四皇姐天生胆小,她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好像为了回应乐清的答案似得,窗外突然传来:“轰隆隆,轰隆隆……”沉闷的声音,一道闪电划亮了沉沉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