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方?!
徐直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了,在经历了萧天和吴家夺亲的那件事后,京口县的人若是不知道吕方其人的,那简直就是犹如耳聋目瞽了。
当日此人为了给那萧天撑腰,亲自带队直闯县衙,震的所有人大气儿不敢喘一口,那日华丽的场面,徐直便没亲眼看到,却也能想象的到。
若说遇上别的部伍,徐直此刻多半会真的大喜过望。然而此人……徐直呆呆的看着,只觉得口中忽然满是苦涩。
这吕方据传与萧天相交莫逆,就凭萧天与吴、徐两家的仇怨,他不来找两家麻烦,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如何还想指望他能帮忙自己?
而且,此人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这京口五十里外的地方,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儿,徐直不由的心头警惕,谦恭的抱拳一礼,这才道:“原来是吕将军,小人徐直有礼了。”
吕方淡淡点点头,脸上笑容不变,但徐直却分明感受到一股冷意。心中愈发沉重之余,又再小心的问道:“小人斗胆,敢问将军,不知吕将军今日何以在此?”
吕方笑容一敛,沉下脸不悦的哼了一声,淡然道:“吕某奉我家大人军令,协防京口军务,为的就是肃清匪盗,保障京口安定。此次主动出击,清剿匪患,徐公子还有什么疑问吗?”
徐直一窒,心中不由的暗骂。清剿匪患?哪有出城五十里之远的道理?
京口地势开阔,四通八达,若真是为了防御,自当谨守在城中,以静制动才是。就算要清剿隐患,也最多在城外十里左右巡视才是。如现在这般,离着五十里之远,一旦真个有什么事儿,又哪来得及赶回去?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嘛。
只是他心中虽不以为然,口上却是不敢多言的。沉默了一下,这才欠身道:“不敢,小人岂敢质疑将军的军务。那不知将军此刻拦住小人等,可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之处?”
吕方咧嘴一笑,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只不过……….”他说到这儿,忽然一顿,抬眼望徐直身后商队张望了几眼,忽然道:“某见徐公子这车队似乎颇有规模,不知是运送何物啊?”
徐直心中一凛,嘴上赶忙道:“啊…..没什么,都是一些平日铺子里所需的杂货。呵呵,如今幸赖天下靖平,咱们这些小商人的生意也好做了许多,每日里,各处店铺的流水极快,所以嘛……呵呵,这不,凑到一起就显得稍稍多了点。”
他心中提防,哪里肯名言相告?原本舍易求难就是为了躲避京口县的盘查,虽说这吕方只是统管军务,未必就能管上这事儿,但是其人和那萧天交好,真要从中插上一手,找点毛病生事,他也只能生生咽下了。
所以,下意识的,便将上面那番话顺口说了出来。
吕方哦了一声,点点头,似乎并没怀疑什么。目光在他面上一转,这才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某观徐公子商队中,多有面色不善之辈,公子可要小心,千万莫要让什么贼人混迹其中。不然,于你于我,可都不怎么方便了。”
徐直心头猛然大跳了一下,霎时间背后冷汗直流。都说官字两张口,怎么说怎么是。要是这吕方以这个为借口,只怕立时就是一场祸事。
“绝对不会!”惊恐之下,额头上冷汗都冒了下来,慌不迭的大声喊起冤来。
“小人这商队中每个人,都是家中老人,个个都是知根知底的,绝不会有什么贼人混入的!”
说罢,不由紧张的看着吕方,生恐对方就此发难。
不料吕方闻听,仍然只是点点头,将手中打槊一举,晃了两晃,便见那队骑兵轰然一声,如波分浪涌般向两边闪开,将前方道路让开。
随后深深的看他一眼,淡淡的道:“徐公子不需紧张,某也只是预为之所,提个醒罢了。要知这些天来,某为了一劳永逸,便由远而近,先欲清剿外围。算起来,已然扫荡了附近不少贼巢,只可惜所获不多,想来应该有不少贼人逃窜过来,徐公子小心些总是好的。既然公子说无碍,那么这便请吧。”
徐直一愣,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易脱身。呆了一呆,这才连忙谢过,回身待要招呼众人通过,猛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心头,顿时面色大变。
他刚刚说什么?由远而近,扫荡而来?而且,还所获无多?这…..这岂不是说,那些个盗匪给人为的赶到了一起?而且,还很有可能都聚集到了京口五十里以内?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这几天一路行来,竟会如此平静。这能不平静吗?有这么一支精锐的骑队在外游荡,哪个盗匪还会傻乎乎的留在原地啊?
可是这么一来,岂不是说后面越离着京口近了,反而危险越大了?这吕方………******,这哪是在剿匪啊,分明就是聚匪嘛。就是不知道这厮下一步会怎么做,是返回头将那些贼子彻底赶出京口地界,还是要继续进行那什么见鬼的清剿外围。
想到这儿,他僵硬的转过身来,想要问问看。却不料不等他开口,便听吕方又老神在在的道:“哦,差点忘了和公子告知一下了。公子这可是欲要往泽县去吗?要是如此,还请公子速行才好。某已将泽县设为临时驻军之所,周围五里之内,尽皆施行了军禁,不许闲杂人等逗留。此刻天色不早,徐公子人多目标大,还是紧赶一程,寻个妥当所在过夜才是。”
徐直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这尼玛不是坑人吗?此地除了泽县,只有再往前将近三十里才会有人家。自己这么一大队车马的,能一下子走三十里地?说梦话吗?
就算自己能走,可这马上要天黑了,正是盗匪们活跃的黄金时段。自己这么走过去,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自个儿找死去吗?
要说放在从前,或者还可冒险走一趟。那些个贼人分散在各处,总会有些遗漏的地方,未必不能穿插过去。
可是如今,你这巴巴的将附近的盗匪整个儿都赶到了一起,这后面的地界,只怕那些个贼人都能把整个地面站满了。这时候想偷偷穿过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将…..将军,小人这车马如此之多,如何能夜行三十里而不被贼人察觉?眼下将军既然还无暇返身剿敌,可否通融一下,容小人今晚权且在泽县停留一夜?将军若肯应允,小人愿派出银钱,以犒三军,还望将军开恩。”
哆嗦着嘴唇,徐直哀嚎着翻身从马上下来,就在吕方马前连连作揖起来。
这帮贼丘八,不就是想捞些好处吗?也罢,自己就只当是碰上盗匪散财了。只要能让车队平安回到京口,再如何破财,这番也认了。
他一时间心中又恨又苦,暗暗咒骂着。
“大胆!”
他这算计的好,却哪知话刚说完,方才一直显得温温和和的吕方却是勃然色变,一声厉喝,吓的他差点没坐到地上去。
“某领军在外,进退行止,令出如山!尔一个小小商人,竟妄图乱我军务不成?若不是知你乃是本分的,本校尉立刻便要斩了你狗头!休要废话,速速带了你的人离开,否则,休怪本校尉心狠手辣了!”
话音刚落,但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冒着寒气的森森枪头,已是唰的指到了面前三寸处,直唬的他蹬蹬蹬向后连退几步,终于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徐直两眼傻傻的看着,浑身如筛糠也似,不可自抑的抖个不停,脸上霎时间一片死灰。
这分明就是逼着他往死路上走啊!
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去,如同落入不见底的深渊,还待再哀恳几句,却见吕方冷哼一声,手中大槊一摆,呼啸一声,已是纵马而走,身后百人队齐齐提缰跟上,转眼便不见了影子。
徐直呆呆的坐在地上,半响没有动作,只觉的浑身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竟是丝毫力气也没了。
“徐….徐大郎,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那人是谁?”
正心如死灰之际,耳边忽然传来话声,呆滞的扭头看去,却见正是那位吴家的吴志远。
只是这厮此刻的脸色也是如同白灰一般,嘴中虽在问着,两眼却望向吕方消失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惊慌恐惧之色。
徐直长长叹口气,勉力在家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苦涩的摇摇头,轻声道:“志远兄,此番便如你所愿,咱们继续赶路吧,便是泽县……..也不必停了。”
吴志远哦了一声,忽然又一个激灵,猛然回身急道:“什么?泽县也不停了?难道你要走夜路?也…..也不必这么急吧?这….这前面都是荒山野岭的,黑灯瞎火的,就算没有贼人,也有野兽出没啊。”
徐直面色木然,有些麻木的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自顾往前走去,一边淡淡的道:“刚才那人便是吕方,他如今驻军在泽县,不许任何人停留。你若够胆,大可留下就是。”说罢,再不理会,头也不回的往自己队中而去。
后面吴志远呆了一呆,喃喃念叨了几遍吕方的名字,猛然省起这个名字是谁,不由的顿时满面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