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Rabeca,女,年龄不详,职业不详
地点:市区某酒吧
1、Rabeca存在于某BBS上。她的签名档是:寂寞中,请骚扰。对Rabeca最早的好奇来源于陈升。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喜欢陈升,一定会记得他的《红色气球》,记得他歌里那个徘徊在午夜的酒吧里寻找爱情的女子,她就叫做Rabeca。
我看过一些你在网上的文字。我猜你和我一样很寂寞。因为只有寂寞的人,才需要这样没完没了的对着虚空的网络虚拟的人表达自己的情绪。我也是个网虫,我习惯于每天深夜的网上聊天。寂寞的人都知道,这个时段令像我这样的女子的神经异常敏感和脆弱。其实我常常不知道自己和存在于网络里的陌生人究竟在聊些什么。我在午夜一点进入聊天室。那个时候常有人问我需要做爱吗?我会很妩媚地对他打个笑脸,然后告诉他,我是人妖,呵呵。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在聊天室里说无聊的话。我有很多的ID,我扮演不同的人,男人,女人,高中生,流浪的旅人,白领,农民,不足而一。你或许没有我这样的体验,你不因为网络的不确定性而说谎,我看得出来。而我曾经同时用三四种身份和同一个人聊天,然后躲在电脑屏幕后面狂笑不已。说我恶作剧作弄人也罢,这样子的事多做几回你就明白了。到最后,我几乎分不清哪个ID才是真的我了。
是的是的,我承认如你所说,网络中也有真诚和真实的东西。但靠着文字构造出的空间又能支撑多久?你网恋了吗?若没有正儿八经的网恋,也有过类似的情绪吧?凡我认识的人,只要有“触网”,就逃不开这一劫。我,曾经高台跳水般投入;我也曾经和你一样相信网络隔离了现实的功利会更纯粹,我甚至连辞职报告都打好了。找个人相爱多么难,但又能怎样呢?
所以,在网上游荡,和陌生人聊天,只不过是我缓解寂寞的一种方法,聊过就算。下回我会换个ID,用不同的语气说话。如果有一天Rabeca在网络里消失,你一定不要意外。Rabeca不曾存在,或是从未离开。
2、说实话,Rabeca的样子和网上的另类阴郁相去甚远。她长相挺普通,在衣着穿扮上也没有任何抢眼的地方。一时之间,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力。然而,就在她某次无所适从的低头浅笑里,我知道眼前的她和网络里的她正是同一人。虽然,她在强调着网络上的她没有什么真实性。
上网久了就会腻,我只不过想找个男人来爱我。或者不需要他爱我,只要他能陪着我让我不至于那样寂寞。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谁会理会谁是不是寂寞?有一个阶段,我拿着电话本四处打电话。我拼命拼命说话,我觉得用语言或许能够填补一些心里的空虚。你知道吗?打到后来我的那些朋友都怕了。一到晚上就掐了电话线,哈哈。有一次我没办法,竟然把电话打到我们那个年轻英俊的上司那。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被他女朋友骂了个狗血淋头。有意思,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骂得这么狠,而且是自找的,完全是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后来?我辞职啦。省得尴尬。不过挺对不住那漂亮男人的。而且换工作以后,就再没遇到过这么养眼的上司。哈哈。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我拿着电话本从头翻到尾,也没有一个我想说话的对象;偶尔打通电话,也是对着话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似乎患上了传说中的失语症。碰到明知道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但就是想打电话想找人说话的时候,我就在电话机上乱按号码。我不知道电话那头会有什么人接起来。有的人骂我神经病,有的人告诉我我打错了——但总是在半分钟之内,电话就会被挂掉。试过吗?拿着电话听被挂断后的盲音的感觉:嘟嘟嘟,嘟嘟嘟,就好像一颗石头孤伶伶的掉进水里,漂浮无依。最后一次接我电话的是个小女孩,她问阿姨你找谁,我说就找你啊。她说,哦,阿姨,我以为你要找爸爸妈妈呢。我问她爸爸妈妈呢。她说,我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爸爸和妈妈吵架了,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爸爸去找她,也不知道去哪了……我不忍心说了忽然,或者,是因为一下子感觉到自己的龌龊。我挂上电话,从此不再打这种无聊电话。
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去闯入别人的生活呢?我说到底只是个寂寞女人。难道因为我寂寞,就可以肆无忌惮,就可以理所当然?我继续寻找排解寂寞的方法。但是不再打扰别人的生活。我开始在酒吧呆到很晚。我喜欢这种模糊而**的感觉。所有一切带着不确定性,酒吧里人来人往,时换时新。有时候会遇见一些老朋友,也有一些见过就不再出现。我常常想,一个酒吧,或许就是人生的常态。在人的生命里,有些相遇,有些分离,有些重逢,有些永别。每个人都不过是别人生命里的过客,无法停留。孤独恐怕是生而为人的必然。
3、介意我吸烟吗?Rabeca问。她拿出一支细长的白色的烟,随意点燃了,烟气在她的身体里打了个旋,再从双唇间轻轻吐出。烟雾升腾里,她的面目也模糊起来。这女子如烟,飘乎不知所踪;寂寞燃烧,直到耗尽所有。
现在我很少在酒吧呆了,就算来也不会坐太久。可能是这地方变得越来越让我失望,也可能是我感到了厌倦。我现在更习惯在宿舍里呆着。我喜欢在半夜出门。王家卫在电影里说,每一天我们都和很多的陌生人相遇,有的和你擦肩而过,有的却会变成你的朋友,或是敌人。我很相信午夜时分遇见有趣的事或人的概率要大一些。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可能是在寻找刺激,但又不全是。我再次陷入了对这种不确定的迷恋。
有天夜里,我出门去买冰淇淋。我遇见了橙子。
橙子是那种你一下就能够知道他想对你做什么的男人,他毫不掩饰他的欲望。而我的狼狈是从喝水被呛到开始的。橙子拍拍我的后背,那并不是普通的轻轻拍打,他的手在我的背上停留的感觉,就像写毛笔的捺时,一笔往下,然后停顿,然后再捺出去,具有强烈的暗示性。橙子说,到我那里坐坐聊聊天怎么样,我不由自主的就同意了。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虽然不够英俊,可实际上男人并不靠英俊来吸引女人。
过来这里坐。橙子说。但是我不想过去,我宁可坐在这个陌生男人的对面。我喜欢观察。对的,就是现在我观察你的眼光。你的眉尖,你的一点点的微笑,你眼睛里任何的变化。我们大多数时候沉默。我的背对着窗子坐,他走过来拉严窗帘。手落下来,挽住了我的肩膀。我感觉得到他的手指在我裸露的手臂上,像在弹钢琴,轻微的,试探性的。这让我感到不适。我让开一点,他便知趣的走开,依旧坐回我对面的他的床上,随手开了电视。
我说我要走了。我并不害怕。但是我要我的冰淇淋,我想念我的冰淇淋,我想念那种婉转于舌尖的甜腻和冰凉,与物质的亲吻对我来说更有安全感。我要走了。这时候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子,她站在楼房的顶层拼命挥舞导航旗。她想给谁一个方向吗?然后有人开始歌唱:“我想我会一直孤单,一辈子都这么孤单……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想要将就一点,但将就更难……我没有答案,我没有答案……”
橙子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橙子关上了灯。他用他温暖的手指在我掌心里划,从轻到重,从半握到抚摸。我感觉到另外一个躯体的温度。那个女子继续唱:我没有答案,我会一辈子都这么孤单。我挣脱橙子温柔的束缚,站起身。橙子说,今晚不回去了吧。我摇摇头,又摇摇头。我想念我的冰淇淋,我是为了它才出来的。那是这晚我唯一的欲望。我向橙子摆摆手,离开了他的房间。
我做不到把情感和****完全分开。所以,橙子在我生命里停留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4、在述说中,Rabeca一直在问我,她是不是有点变态,她是不是很可笑。我说,凡人都寂寞。我问她有没有想过正儿八经谈次恋爱,我说也许爱情可以让你不再寂寞。爱情?Rabeca轻轻弹掉一截烟灰,笑了,之后陷入无语的沉默。
爱情真的可以让我不再寂寞吗?我对从前的男朋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认识你之前我很孤独,而认识你之后,我感觉到的全是寂寞。寂寞是命里带来的吧,谁让我是个超级自恋的人。也许这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
或许你是对的。无论如何艰难,虽然寂寞也得生活下去。所以,我才会仍然在寻找幸福的感觉,不断的寻找。有时候会遇见一两个有趣的男人,也想过是不是要安下心来再谈一次恋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感觉常常在一瞬间就变了。有时候甚至仅仅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曾经有个人说我对感情太过吝啬,舍不得付出也无所得。或许,是我太敏感了?敏感的人都缺乏安全感,神经末梢的灵敏度让我对情感充满怀疑。我怕痛,从小就很怕痛。痛的时候我不会哭,虽然痛彻心扉。
Rabeca摁熄了手里的烟火。仰起头,然后又转过来对我笑笑。我和她并肩走出酒吧,在夜风里背道而行,各自寂寞。
2002.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