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背着赶尸匠的那人似乎是没有注意到我的窘境,一直往前走,不过前面飘飘忽忽的传来他浑厚的嗓音:“灯灭星稀房灯燃,农院善人催人还,走的,走的!”
这类似于一句江湖切口,抬头看到前面如豆的孤灯,心里一暖,知道这人的意思了,前面那房灯恰恰弥补了我身上被拍灭的命灯,可是走,可以走!
我跟着那人追了上去,身后的那脏东西在也没有作祟,安稳的走到了那个亮灯的房子旁边。
这个房子是个小木屋,就像是山间看林的小木屋一般,上下两层,上面的一层亮着煤油灯还是蜡烛?前面的那人背着赶尸匠蹬蹬的朝着楼上走去,招呼着我跟上。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多余的陈设,就是一张床,还有简单的一些生活用品,木头桌上用玻璃罩子罩着煤油灯。
那人将赶尸匠平放到了床上,转过头来,我这次看清了这人的面容,四十左右的汉子,脸色黑红,鼻子高,眼睛凹,有点像是混血人,最奇特的就是他脸上画的一道道的像是迷彩般的颜色,头上头发长,编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辫子。
我看这人之后,心里不由的涌起一个念头,太fashion了!
那人善意的冲我笑了笑,然后开始在自己的小屋里面鼓捣起来,这屋子床底下有各种瓶瓶罐罐,封存严实,他揭开一个,一股肉香传来,我忍不住的道:“这是什么东西,好香!”
那人笑了笑道:“这东西叫紫河车,又作胎盘,是大补之物……”
他还没有说完,我脸就变了颜色,感情这潮男是个变态!他看见我脸上表情变化,连忙解释道:“我是此地萨满,懂得一些医卜巫祝之事,这些都是接生小孩后,他们自愿留下的!”
我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萨满,以前蒙古这片确实有这种巫师,想不到现在还能见到,萨满的历史很古老了,至少比那些道士源远流长,能跟南疆的那些巫蛊师相提并论,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两种巫术文化,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物竞天择,这东西消失,也有消失的道理。
这个萨满挺健谈的,一边捯饬着瓶罐里面的东西,一边给我介绍自己,他叫陈捷,这个村子叫胡哲村,据说以前属于胡哲部落,古时候,内蒙这里的部落太多,胡哲部落,还真没有听过。
不多时,陈捷就在这些瓶罐中搓出一个黑丸子,那东西发出怪异的香气,他也不多解释,直接塞到赶尸匠的嘴巴里,赶尸匠喉结滑动,将丸子吞了进去。
我指了指一旁的赖皮狗道:“陈萨满,麻烦你帮我在救一下这个狗吧,这不是一般的狗!”陈捷目光灼灼,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过了一会,他失声道:“造畜!这是造畜!”
他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红晕,在那迷彩的遮盖下,有些怪异,他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想不到现在还有造畜这巫术,真是想不到啊!”
床上的赶尸匠发出了闷哼声,紧接着,他猛的在床上探出了脑袋,呜呜的吐了起来,嘴里吐的尽是一些乌黑腌臜之物,臭气熏天,我真怀疑刚才赶尸匠是不是吃了翔。
萨满陈捷像是没听见身后的赶尸匠动静,也闻不到那恶臭一般,抱起癞皮狗,仔细打量起来,我捂着鼻子,走到赶尸匠身边,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萨满陈捷像是背后张了眼一般,对我道:“倒些清水喂给他,他们两个中了诅咒,身子虚。”
我道:“中了诅咒什么时候?”
陈捷不回头,道:“你们在人皮帐篷的时候。”那是人皮帐篷?我感觉自己头皮发麻,怪不得我感觉那么压抑,怪不得那帐篷顶上有明显的颜色差别,那都是不同颜色的人皮缝制的。
感情那女鬼最后喊的那句什么什么巴扎黑就是诅咒了!
一个小时以后,赶尸匠跟癞皮狗两个都清醒了过来,不过他们两个都是脸色煞白,癞皮狗看不出脸色,但是那充满智慧的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恶心。
的确,当那萨满说了救他们用的丸子居然是用紫河车,月经带,骨灰,阳精还有等等一切的腌臜之物作成的,他们两个就直接暴走了,赶尸匠还好,深沉的走出小楼,随后我感觉小楼晃了几晃,还有赶尸匠压抑至极的撕心裂肺咆哮。
至于癞皮狗,先是两眼呆滞,后来眼神一横,嘴里嘟囔着什么,狠劲的朝着那墙上撞去,嘴里尖声哀嚎道:“老子,不活了!”
萨满满脸的不解,纳闷的道:“他们怎了么?”这个极品……
现在萨满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癞皮狗,倒着给癞皮狗捋毛,捋的癞皮狗龇牙咧嘴,嘴里咒骂不止,但是那萨满就像是耳聋眼瞎一般,自顾享受。
我受不了这奇葩的萨满,硬着头皮道:“陈哥,那个,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那个帐篷是怎么回事?”
萨满陈捷听了我的话之后,那满足的脸上变得有些沉重,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内蒙这边,多是匈奴,突厥你们知道吗?”我点了点头,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陈捷接着道:“有些人啊,是很恨你们汉人的!”我心头一凛,感觉陈捷要说出一个不为人知的密辛。
早在秦朝开始,内蒙这地方就是中原跟匈奴的古战场,两族的交战一直持续,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的封建历史,都说匈奴残暴,危害边境,但是边境这里,不仅仅是匈奴人丧心病狂。
中国经过几次民族大融合,所谓的融合,就是文明与当地土著的交战血泪史,当所谓的文明取得胜利的时候,做出的举动,往往是更加疯狂的。
由于蒙古这匈奴巨多,那残暴的名声已经根深蒂固,所以中原人做出了更加残暴的事情,那就是屠族。
历史已经不能考证,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那内蒙的草原上,从此多出了一顶帐篷,一顶鲜血淋漓,由人皮组成的蒙古包。
再后来,蒙古包消失,有人说蒙古包中闹鬼,被烧掉了,更多的人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蒙古包连同里面的人,一起诡异失踪。
之后有人说见过这个蒙古包,在草原上,在风雨夜里,只不过,见过这蒙古包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陈捷说些话的时候语气很轻,但是能听出他的压抑,什么是历史,我们看到的那些光辉的大一统,背后什么什么,背后都是怨恨,也只有怨恨,才能跨越千年,随着那一顶蒙古包,像是幽灵一般在草原上出没,用鬼魂最恶毒的诅咒,诅咒一切汉人……
历史是什么,历史都是被掩盖的赤裸裸的真实。
癞皮狗在陈捷怀里被蹂躏的不像了样子,但是听完这话后,也放弃了反抗,叹了口气,道:“过了这么久了,那怨恨还不会散么?”
陈捷认真的捋了捋癞皮狗的毛,道:“杀父仇,夺妻恨,亡族怨,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你别忘了当初他们灭的是什么族,是萨满,是这世界上最古老的巫族之一……”
陈捷的话像是重锤,一下下的砸在我们三个的心上,老癞皮狗受不了,惨叫一声,挣扎着跳到了地上,道:“那,老子是不是还中着诅咒?!”
陈捷见到癞皮狗走了,弯腰下去,想要继续抱起它来,可是癞皮狗被他折磨的毛都掉了几把,所以拼命的往后缩,陈捷道:“是啊,你们还中着诅咒。”
我想起在蒙古包里面,那诅咒分成了两拨,陈捷进去后,好像是替我们说了什么话,那一众鬼物才开始改了口。
我问陈捷,陈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本来我想着,他们看着我也算是萨满的面子上不诅咒你们的,可谁知道,他们还是诅咒了你们。”
赖皮狗声音有些颤抖,道:“啥,啥诅咒?”陈捷反问道:“还有什么诅咒能比的上造畜吗?”癞皮狗沉默,随即癫狂的笑了起来。
后来我们也知道那蒙古包中最后的女鬼对我们的诅咒是什么,有些耳熟能详,死无葬身之地,求情之后的诅咒还是如此的恶毒,要是不求情,那诅咒会是如何?
我有些不能想像了。
至于内蒙孙家,萨满也没有多说,只是说听过这个家族,但是家族行踪不定,具体位置也不知道在哪。
萨满对我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是我们还算好的了,其他的汉人,见到那些蒙古包,早就挂了,至于我们还有一个缓冲的时间,至于这个时间是多少,或许等我们死的时候才知道。
萨满对癞皮狗的遭遇很感兴趣,他抱着癞皮狗在楼上嘀咕了一晚上,把我和赶尸匠撵了下去,由于又累又疲,我将身上那有些渗人的棉衣脱了下来,扔到了房子外面,找到一个椅子,打起了瞌睡。
这一觉睡的不舒服,梦里又是梦到自己被鬼勒住脖子,又是梦到那残疾人冲我阴森的笑着,到了最后,我居然梦到了程妞胸口嫣红,像是樱花般在我面前瘫落,凄美死去。
我猛然惊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发现已经的天空东面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赶尸匠不知道去哪了,我走出小楼,发现赶尸匠蹲在远处的小河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昨天晚上天黑没有看见,在这个小村子的后面,那苍茫连绵的山体,像是一条巨龙盘卧,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阴山了吧。
凑到赶尸匠身边,我看见他正盯着河水里面的鱼发呆,这河里的鱼真肥,放眼望去,全是青白色的三斤多沉的大鱼,而且呆呆的,似乎不怕人,我心里一动,那馋劲又上来了,挽起袖子想要下去抓。
身后慌乱的脚步声让我不得不停止了动作。
转头过去,看见一个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妇女焦急的朝着我们跑来,我脸上一阵发烧,这鱼不是人家的吧,我这想偷鱼被人抓住了?
最终女子并没有冲我们冲来,而是朝着那个木头小屋跑去,嘴里叽里咕噜,哭喊起来,说的话跟昨天晚上听见的那女鬼说的话差不多,不过显得没有蒙古包中的鬼魂话古老。
萨满陈捷听见那女子哭喊,抱着癞皮狗钻了出来,他表情有些凝重,用当地的话跟那女子交谈,女子说到一半,那泪珠子就簌簌的往下落下来。
萨满突然转过头来,对们两个喊道:“我要去村子里一趟,你们自便啊!”说着抱着癞皮狗就往前走,有外人在这,癞皮狗不敢叫唤,只是疯狂的挣扎了几下,但是换来的是萨满陈捷温柔似水的抚摸,看的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实我心里清楚,同样是巫师,萨满对这造畜巫术很感兴趣,说不定癞皮狗就能在他这消除了这造畜孽债,如果那样,我们在这停留一段时间,也不枉费。
我和赶尸匠跟着陈捷往前面走去,这个村子很古老,现代化的春风并没有吹到这里来,虽然不是蒙古包,但都是那种土胚石头房,低矮,陈旧,时光的痕迹很重,有些地方,看起来鬼气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