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杰因恨和痛扭曲的脸狰狞恐怖,陆思芊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吓得连连后退,捂着被捏得生疼的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意识随着氧气地供给也慢慢恢复清晰。
“为什么你们硬要说我害死了田睿?为什么都说要为他报仇?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陆思芊愤怒了,尚未恢复正常呼吸的身体因为咳嗽依旧轻颤起伏,假装无畏地冲着亦步亦趋节节逼近的史杰嚎吼出声,为什么她会是他们眼中的仇人?
“不认识?刚才你不是还在问吗?那个你轻视他生命短暂的人就叫田睿!因为你不听我们劝,硬要呆在木桥上淋雨等鹰王,海水涨潮了也不管,为了救你,田睿才会葬身大海!鹰王说过他会让你生不如死,万劫不复,要让你下十八层地狱!”史杰厉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滑稽的笑话,“不认识”,好一个“不认识”!
“你说什么?田睿为了救我葬身大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陆思芊只听到“田睿葬身大海”是为了救她,太不可思议太让人震惊了!她的瞳仁左右闪烁着,完全没有焦距,由于惊讶过度以致于她情不自禁地重复呢喃着。
她再也听不到史杰后面说出的狠话,看不到他脸上张狂的笑,也感觉不到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正在一步一步靠近她。
“啪……”史杰泄愤地一巴掌狠狠打在陆思芊的左脸上,打得她一个没站稳扑倒在餐桌上,碎瓷片在她扑倒的一瞬间插入了她的两只手臂和手肋内,下一秒却又重重跌落到一旁的椅子上,最后一声巨响撞翻椅子摔在了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痛!好痛!全身散了架般的痛!这是陆思芊最强烈的感知,她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地趴在地板上。大理石的清凉触感让她有一时的错觉,觉得痛处被缓解了,她舍不得离开也无力离开。
头痛欲裂,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再一次尝到了熟悉的甜腥味道,温热的液体流出了嘴角,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陆思芊条件反射地捂着被打的左脸,却不知抬手捂脸的动作也痛得她潸然泪下,“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思芊的痛感麻木了,全身的痛渐渐被灼热包裹着,白色的衬衫变得血迹斑斑还夹带着熟菜里的油污,不知是血迹覆盖了油污还是油污覆盖了血迹,狼狈到了极点。
“这一巴掌是为了死去的田睿!”史杰咬牙切齿,扭曲着一张盛怒的脸。
又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狠戾得没有一丝怜惜,疯狂得没有一丝理智……陆思芊艰难地抬起头用可怜他的眼神看了看气得发抖的史杰,轻轻地在嘴角扯上了一个凄美的笑,能包容承受一切痛楚的笑!
这一刻,萦绕在陆思芊心头的所有疑惑都解开了,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对连日来他们带给她的一切苦楚,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怨怼,也没有了辩解,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过,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吧!
因痛而流下的泪,在心灵的煎熬下,逐渐转变成了悔恨的泪水。
是的,她悔不当初!如果不是她固执地坚守在那条木桥上,如果不是她潮涨了还不懂得退下,如果不是她被卷入海水中,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救她,田睿!这个彼此都陌生的年轻生命,怎么会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刻戛然而止?
都是因为她!
城堡里所有的人都恨她,仇视她,她是他们的仇人,不是吗?多么可笑可悲!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史杰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流了多少的泪,陆思芊艰难地从地板上爬起,扶着餐桌摇摇晃晃地试图站稳脚步,她觉得自己已跌入了谷底,背负着一条生命的血债,她该如何偿还?用她的命来做最原始的偿还吗?
一直以来她都痛恨着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父亲背负着母亲的一条命,她恨他,恨不得杀了他为妈妈报仇,可她不能,因为爱与恨的边缘都是她的至亲!
然而此刻的自己呢?同样背负着一条生命,他们恨她,他们想要毁灭她,他们要让她下地狱,难道这不是她该承受的吗?
陆思芊满脸的凄楚,拖着摇摇欲坠的躯体飘出餐厅,来到了大厅,当她像幽灵般恍忽飘过时,大厅里的保镖们包括史杰都错愕了,她瘦削的身子像一片树叶般轻薄,仿佛轻风吹过都足以将她吹落。
狼狈凌乱的发丝散落在她惨白的小脸上,若隐若现的淤红指痕骇人地现在她的左脸,微微红肿的双唇紧抿着,嘴角赫然挂着殷红的血迹。白衬衫已被鲜血染红,下垂的双手顺着指尖还有鲜血“嗒……嗒……”地滴下,没入了深黑的地毯里,仿佛一切归为零。纤细的双腿到处可见血迹斑斑的裂口子,还不断在向外溢出血来。
陆思芊的脸显得异乎平静,是那种置生死于度外的平静,两眼空洞地直视着前方,木纳地向前走着。
她笃定前方就是极乐世界,那里没有仇恨,没有痛苦,没有伤悲,只要到了她就可以摆脱身心背负着的仇恨和痛苦了,也就再也不用悲伤了。
人生过得好累,做人做得好苦,活下去似乎没有了支撑的信心!
爸爸不疼妈妈不爱,娶个继母带来个妹妹还天天欺辱她,连承诺娶她齐哥哥也离开了她,现在却又欠了田睿一条人命,再也没有人会爱她,只会有人恨她,留在这个世界还有意义吗?
消极的心态,低落的情绪,悲伤的往事,一幕幕如电影般清晰上演。
陆思芊心里有个声音不断不断地响起:“韩静秋,你还活在这个世界干嘛?你还有什么脸活下去?干脆死了算了!再也不会有人爱你,只会有人恨你!扫把星!去死吧!死了就一切一了白了啦!去死吧,死了一了白了啦……”
“死吧,死了一了白了啦……”陆思芊嘴里不断呢喃着,走出大门,经过一大片紫色金达莱,朝着沙滩的方向走去。
陆思芊满身鲜血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的样子,把所有的黑衣保镖都惊呆了,大家只是杵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她的身影离去。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史杰首先回过神来,追着已走到紫色金达莱花海的陆思芊,站在她身后叫着唤着,试图拉回她游离的魂魄!
“死吧,死了一了白了啦……”陆思芊的嘴里还是重复着这一句午夜凶铃里惊悚骇人的话,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不断只会重复着机械的录音。
她的耳朵早已关上,心门早已深锁,史杰单调的问话显得苍白无力,丝毫也唤不回陆思芊的半点回应,哪怕只是身体的一颤。
她依旧摇摇欲坠慢慢地,头也不回地向着她认定的极乐世界走去。
“喂,你要去哪?”史杰压抑着怒火,生气地冲到陆思芊的面前,挡住了她前进的路,紧锢她的双臂摇晃着,却被她身上黏黏稠稠的液体弄得皱了眉,抬手一看,触目惊心的鲜血在他刚才捉住陆思芊手臂的手上像一朵灿烂的血玫瑰,在他的手心里泛滥……
她的鲜血洒了一地!史杰的视线触及陆思芊身后的地面,唯一的思绪爬满了他的脑际。
是的,陆思芊所经的紫色金莱达花瓣也被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妖艳地在风中轻摆着,就像玛雅祭祀里的嗜血红花,残存着刚刚嗜过的血迹!
“喂,喂,你怎么啦?”被史杰摇晃过的陆思芊,就像被抽了丝的吞茧,两眼一闭飘乎着像地面落下。
“静秋,我的孩子,你过得好吗?妈妈好想你!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天国的妈妈在向陆思芊招手,陆思芊感觉不到任何的痛,高兴地飞奔扑向记忆里不曾忘却过的那张年轻美丽的脸庞。
“妈……妈,妈……妈!静秋来了!静秋也好想好想妈妈!”陆思芊扑进她幻想过千次万次的怀抱,她想妈妈,她以为妈妈不要她了,呜呜……原来妈妈还记得她,还想着她,还爱着她……
“昊楠,你进来一下!我想跟你谈谈!”回到公司,管天齐坐在豪华的旋转办公椅里,按下了桌面上的内线,吩咐任昊楠进他的办公室。
“嗯,好!”任昊楠没有问为什么,只沉沉地应了一声。
刚才两人在直升机上都惜字如金,谁也没有打破死寂般的沉默,可彼此都知道,他们内心都窝着火,火的源头就是陆思芊!
当任昊楠赤膊从陆思芊的房里走出来时,管天齐的心就阴沉了,他说过他绝不允许他爱上陆思芊!
看到任昊楠布满血丝通红的双眼,他就知道任昊楠第一次犯傻了,竟为了陆思芊不眠不休地守护在她的床头。兄弟十年,任昊楠曾几何时为一个女子如些付出过?尽管他无心害人,但设防心极强的他是绝对不会轻意让一个女子接近的,又何谈他去细心照顾一个女子呢?
陆思芊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难道她会盅心术吗?怎么能够做到让任昊楠对视几个小时后便打破了他二十几年来的原则?她可是害死田睿的罪魁祸首啊,任昊楠怎么可以不为田睿报仇反而还处处护着她呢?不可以,绝不可以!他绝不允许任昊楠爱上陆思芊!
“joney,我来了。”任昊楠平淡的语气让人无法猜出任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