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几个红字亮起,等待将成为唯一能做的事。
史杰在门边焦急得来回踱步,任昊楠、田睿以及其他十来个保镖齐齐赶到,霎时间将急救室外围得水泄不通。
陆思芊木讷地坐在休息凳上,仰面靠向墙,双手垂在双腿间,下巴仰得高高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白色天花板。
光洁的地板上,滴着一滩殷红的血,而血的来源竟是她的两只手肋。
老远田睿就看到了全身擦破皮,鲜血外流的陆思芊,一副石雕般地坐在休息凳上。他走到她身旁,用力地将她扶起,语气里带着此许怒意,说道,“走,去包扎一下!”
“不去,我哪也不去!你放开我!我要在这里等着他醒过来!”陆思芊倔强地甩开了田睿的手,却惊扰了任昊楠,他的眼睛看不见,一路踉跄着走向她。
“思芊,你怎么了?受伤了吗?”焦急的任昊楠被人扶着站在了她面前,这一刻,她觉得她的世界真的好混乱。她何德何能,为什么要让如此多的人为她担惊受怕还有受伤?
莫名的怒火上升,心烦意乱。
此刻,不管是谁对她的关心都会给她造成心理负担和压力,莫名烦躁到无以复加,以至于她本能地想要去拒绝。
略显冷漠而又疏离的声音,不知好歹地在众人耳际响起,“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但我想我暂时不需要!”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怒意和睹气意味,虽然任昊楠不明就里,但却装作没听到,只当她是因为过度担心joney的伤势而心浮气躁到胡言乱语。
他的嘴角浅浅地弯了弯,依旧好脾气地对她柔声说道,“田睿说你全身湿透了,手脚也都受了伤,还在流血。我想你需要换一身干净衣服和简单包扎一下伤口。”
然后,不等她是否答应,侧头向身旁的田睿吩咐道,“田睿,带她回病房,顺便把医生叫上!”
语气淡如轻风却不容忽视,只听田睿应了声是,便上前扶起了陆思芊。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提。
“我不走,我要守着他醒过来!你凭什么拽我?放手,放手……”一边被田睿拽着不得已地跟着走,一边奋力地挣脱他铁钳般的大手,嘴里还不忘大声地嚷嚷着。
虽走没多远,但她却一步三回头。突地,陆思芊眼尖地看到了急救室门框上方,红色的手术灯灭了,众人都围了上去。
激动得抬手狠狠一甩,竟让她成功地从田睿手里抽离,下一秒,已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人群里。
“司秋,司秋……医生,他怎么样了?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她左推右搡地挤入人群里,见到白大褂便上前牢抓着其衣袖不放,焦急的神色让人一览无遗。
眼前身着白大褂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可以堪称管天齐私人医生的宋汝斌。
从他过份凝重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模样来看,陆思芊只觉心咯噔一下,胸口闷闷的疼,腿一软,整个人已跌坐在地面,空洞的眼神显露着她的悲伤。
没有眼泪的哭泣比痛哭流涕更显苍凉,她的眼泪默默地淌入了心里。
是不是自己曾经发过誓不会再为他流一滴眼泪,所以此时,她虽难过却没有了眼泪?
心是不是被掏空了,没有了灵魂,所以感觉不到痛了?
都怪自己,都怨自己,要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也不会突然冲出马路,拿他的身体来为她挡掉那千钧一发的危险。
是不是注定她这一辈子都要亏欠他,再也还不完了呢?
她愧疚,她懊恼,她沮丧,她后悔……一切都是她的错,甚至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刻她还对着他任性发脾气。
生在福中不知福,是不是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领悟拥有时的珍贵?
如果……
如果她规规矩矩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如果她不发疯地冲出马路,如果……是不是他就不会这样默然地离她而去。
可……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如果,也不存在后悔药,如果的如果,不过是人类为了逃避责任的借口罢了。
“陆小姐,joney要我转达,说他想单独见见你。”宋汝斌平静无波的话自头顶传来,委实令她错愕。
倏地抬起头,仰望着宋汝斌,眼里带着满满的疑惑,可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眸中根本波澜不惊,她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见陆思芊仍兀自坐在地板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宋汝斌催促地问道,“你现在要进去吗?”仿佛在说:如果现在不进去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要要要,当然要!”忙不迭地连说了几个“要”,她噌地从地面蹦起来,不假思索地犹如百米冲刺般地冲进了急救室,留下众人沮丧和哀伤的脸。
听到宋汝斌模棱两可的话,众人的心情跟陆思芊一样,沉重悲哀,显得恹缠委靡,更因这临别的最后一面只允许陆思芊入内探视,将成为终身遗憾而懊丧……
冲进急救室,迎面扑鼻而来的浓烈消毒药水味呛得陆思芊几乎窒息,除了冰冷的仪气和器皿竟冷清得让她觉得空无一人。
她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平躺在冰冷手术台上安静的管天齐,这一刻,她觉得他全身传来毫无生气的冰冷,心禁不住沉向万丈深渊。
生离死别的悲痛让她气闷胸紧,双腿犹如灌了铅般沉重,步履为艰。
“陆思芊,过来!”管天齐虚弱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她看到他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禁不住欣喜若狂,可随即想到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顿时黯然神伤。
快步走上前,主动握上他悬在半空微凉的手,她多希望能够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可实际上,因为全身湿透,她浑身上下都冰凉一片,指尖也不例外。
触到她几乎没有热度的小手,再瞥了瞥紧紧贴在她身上的湿衣服,凹凸有致的曼妙身体暴露无疑,管天齐禁不住皱眉,生气地说道,“为什么不换衣服?”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顾着关心她,而她却固执得吝啬为他流一滴眼泪,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真是恨死自己了。
心头的一根弦像是被人重重地撩拨了一下,鼻头发酸,眼眶热热红红的,眼泪应情应景地氤氲一片,籁籁流下。
“傻瓜,哭什么?我又没死!”这句话他曾经也对她说过,但却不再像当初那般生硬,却更让她痛心。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是我害你出了车祸……要是我没有抗拒回答你的选择题,要是我没有因生气跑出马路……你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哭得唏哩哗啦,她再也不想去遵守那所谓的“不会再为你流一滴眼泪”的誓言了,她只知道她有多么地不舍得他,有多么懊悔自己的冲动,有多么痛恨自己的任性。
“所以……你后悔了?”
“后悔,是的,我很后悔!如果可以重来……”兀自伤心的陆思芊并没有发觉管天齐循循善诱的企图。
“如果可以重来,你会做出内心真正的选择,对吗?”他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幽黑深遂的双眸里闪出了熠熠神彩,脸颊仍呈现着不正常的潮红。
回光返照吗?
她怎么看到他的眼睛迥迥有神得不像一个垂死病危的人?
这个想法无疑更令她沉重伤感,睨着他,忙不迭地嗯嗯点头。
“那……你的选择,到底是谁?”其实他内心早已胜券在握,但却仍想听她亲口说出。
睨着他殷切期盼的眸眼,炽热如火,她想她再也骗不了自己的心,更不想骗一个处于岌岌可危边缘的人。她爱他,她的选择就是他,没什么好丢脸的!
勇敢地回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紧握住他的手,陆思芊慎重其事地幽幽道出,“我的选择是……”
“是谁?”管天齐激动得身体微微撑起。
“是你!”看着他深遂幽远的眸,几乎是冲口而出,她终于还是无法背叛自己的心。
“傻瓜!”他一定是太激动了,以至于不管不顾地瞬间从手术台上坐起身,伸手一带,狠狠地将陆思芊揉入了怀里,只恨不能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宠溺的称呼,让她的心里滑过丝丝甜蜜。
他的拥抱紧得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似要将她揉碎,尽管身体隐隐传来了疼痛的感觉,可听到他低沉规律的心跳声音,她感到无比舒心和安心。
沉默地相拥着,片刻过后,纳闷和疑惑渐渐笼上了陆思芊的心头。
他刚才不是还一副气若游丝的虚弱吗,为何此时却像个威武迅猛的勇士般强悍?
难道回光返照真的如此厉害吗?
还是他们合伙……骗她?
骗!
当这个字眼出现在脑际时,一股无名火噌噌噌地窜上了脑门,她挣扎着拄开了他的胸膛,但却没有离开他的怀抱。
抬起眉眼睨视着管天齐仍泛着淡淡红潮的脸,看进他幽深的眸仁里,虽不算精神抖擞但也不至于奄奄一息。
被骗的感觉在陆思芊的内心越演越强烈,禁不住气恼得屈指成拳,她努力压下内心的怒火,用极其平淡的语调疏离地问道,“你还有话对我说吗?”
“陆思芊,你怎么了?”偏着头,他望着她的脸,他知道她发觉了自己的异样,她一切的小动作显明了她在生气,但他却选择无视,用他少有的温柔语气转移话题关切地问出口,语气里却掩饰不住筋疲力尽的疲态。
“我怎么了?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了?明明毫发无损却佯装被车撞倒晕迷,难道就为了要我亲口回答你我的答案吗?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生气地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