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因着杨柳苑出了事,一连几天在佛堂中念经,慕容灵倩渐渐好转,只是脸大如盘,房中的镜子和反光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甚至洗脸用的铜盆都换成了木盆,尤姨娘更是日日都在杨柳苑,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
反倒是慕容灵倩活跃了起来,每日都会来风荷苑,缠着慕容灵犀说话,慕容灵犀烦不胜烦,神色更加淡然了。
自那日后,慕容灵犀就没见过慕容远,便差青黛便去了外院,这才知道,七皇叔去了别院消暑,慕容远没有见到,正在书房苦恼呢。
慕容灵犀突然很想去看看从七皇叔那里赢来的铺子。
主仆二人禀了舒氏,又带了四个丫鬟婆子,便乘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出发了。
广仁街位于朝阳大街的辅路方向上,从陶然居的左侧向前,路过丰味斋、珍宝堂、东升客栈,又向前行了几里路,便到了锦绣坊。
锦绣坊的总店在朝阳大街上,有三层楼高,里面的衣物料子名贵,式样新颖,绣娘手艺精湛,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和京中的官家女眷经常光顾的地方。
这间锦绣坊的分店处于广仁街的街角处,向左是清阳街,向右是板桥胡同,周围也都是临街的店铺,什么糕点铺、首饰铺、银楼等等也都聚集在一起,地理位置是没得说。这七皇叔能够随便输掉的店铺都能有这么好的位置,可见家产是多么地丰厚。
进了店铺,慕容灵犀就明白了这家店为什么会作为输赢的筹码了,昏昏欲睡的掌柜见到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这位小姐您随便看,相中就和我说一声就行。”
青黛看这个掌柜如此无理,有心想要训斥一番,慕容灵犀却示意她不要做声。
慕容灵犀慢悠悠地转着。
铺面方方正正,长宽约十丈许,匹匹的绫罗绸缎整齐地码了两面墙,虽整齐,但却显得有些凌乱。右侧则摆了四扇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苏绣屏风,屏风后想必是女眷喝水休息的地方了。
顺着左侧的楼梯往上,想必是绣娘平日里做事的地方了。
看了一圈,慕容灵犀心中已经有数了。
慕容灵犀坐在了屏风后的太师椅上,掌柜很有眼色地跟了过来,慕容灵犀示意青黛将红契拿出来。
掌柜的也是个伶俐人,想到前几天的从阅微楼传来的消息,七皇叔将这间铺子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慕容公子,难道是这位公子又将铺子转卖给了别人?
态度恭敬地拱了拱手:“小的是这间铺子的掌柜,多有得罪,还望小姐不要计较。”
慕容灵犀不以为意,转身问起了这间铺子共有多少人?绣娘几人?管事几人?平日里来的都是什么样的客人?那些布料卖得好?哪些式样的成衣订的多?
一番问答下来,掌柜的额上冒了冷汗,这位小姐年纪虽轻,却是行家里手啊,态度越发恭敬地将问题回答完了。
慕容灵犀这边厢问着掌柜的话,那边七皇叔的耳朵里就得到了消息。
七皇叔刚刚才下马,从别院到城里,饶是踏雪这样的良驹,也跑了快一个时辰,风尘仆仆,准备在阅微楼的后院歇息一下,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洗了澡,换上干爽的玄色如意云纹的锦袍,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个到底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的荒唐的问题,勾了勾嘴角,想见识一下这个慕容远的妹妹。
微勾的嘴角,痞痞的笑容,如清风明月一般的面孔,让服侍在一旁的浅草不由得看痴了,察觉到七皇叔带着寒意的冰冷眼神,很快恢复了,在心中暗骂自己,在爷身边都八年了,怎么还这样?都怪爷,没事乱笑什么,哎,爷怎么突然要去广仁街啊?一面腹诽着一面安排马车。
慕容灵犀将店铺的情况细细地询问了,并吩咐掌柜明日将各管事和绣娘叫齐了,她要见见。
掌柜爽快地答应了,弯着腰送慕容灵犀出门。
总感觉到似有似无的视线在追着自己,慕容灵犀很自然地抬头看了一下对面的楼阁。
哇塞,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孔,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细长的凤眼,如繁星闪亮的双眸,紧抿着的薄唇在慕容灵犀看到的那一霎那,微微勾了勾,坏坏痞痞地笑容,让慕容灵犀想起了高中时代暗恋的那个爱打篮球的男生,他也总是喜欢挂着这样坏坏的笑容。
怎么像自己有了千里眼一样,隔得那么远还能将他的表情看得那么清楚,慕容灵犀起了搞怪的心思,像他一样勾了勾嘴角,轻眨了一下眼睛,便由青黛扶着上了马车。
坐到马车里的那一瞬间,慕容灵犀才反应过来,这是古代啊,刚才自己那样会被认为是赤/裸/裸的调/戏的,哎,女人**男人,这可是在大街上啊,太惊世骇俗了吧?
不过古代这点比较好,她不怎么出门,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是谁,是的,就是这样,肯定不会知道的,当时街上也没有人,肯定没人看见,慕容灵犀坐在马车里自我催眠。
站在富贵银楼的二楼窗前的七皇叔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他很清楚知道自己的一张脸是什么样儿的,从小到大,也见过很多女子在见到他那一霎那的精彩表情,或满面通红,或张嘴惊讶,或目瞪口呆,或流下口水......就是没见过做了和自己同样的表情,还会眨一下眼睛的。
如泉水般清澈见底的眸子,波光滟潋,饱满的红唇,欲语还休,仿佛刻在了脑子里面,甩都甩不掉。
浅草看着不停在那里摇晃脑袋的七皇叔,心下大惊:“爷,您这是怎么了?”
这声惊呼让七皇叔清明了一些,再一看,眼前哪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眸,有的只是喧闹大街的车水马龙......
“没事。”七皇叔嘴里这样说着,却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膛中越跳越快,呼吸急促,脸颊也像喝了酒一般的火热,自己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或是中毒了?
思及此,便乘着马车回了安王府,随后又差了乱花去请了姜太医。
“王爷,您这脉搏有力,面色红润,身体健康无虞......”姜太医把了脉,小心地斟酌道。
“是不是在糊弄爷?明明方才爷我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七皇叔一下子就火了。
“王爷请息怒,卑职句句实言。方才来的路上,乱花已经将您的症状告诉卑职了,卑职......卑职觉得您像是中了......****的毒,可是扶脉过后,并未发现您的体内有中毒的迹象。”姜太医退到一边,小声说道。
七皇叔此刻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原来一样了,未见异常,便摆摆手让姜太医退下了。
乱花和浅草悬着的心终于落进肚子里了,还好是虚惊一场。
“爷,三日前,那个慕容远慕容公子递了帖子,说是有要事见您,您看......”乱花垂着手说道。
“那就在阅微楼吧,你去告诉一声。”七皇叔爽快地说道。
“爷,那个慕容远分明是蹬鼻子上脸,不知深浅,仗着爷不拘小节,才......”乱花见七皇叔的表情依旧,才敢接着往下说,“商贾之家,做事竟是如此地没有分寸。”
“不过三日不见,你怎么变成女人了?”七皇叔斜着眼说道。
乱花涨红了脸,没有作声,主子毒舌依旧。
浅草看了一眼乱花,轻声说道:“那慕容公子谦逊有礼,进退有度,在阅微楼那日就能看出来,为人又率性直爽,这其中或许有误会。”
浅草早就捎信去了别院,将慕容府的事情告诉了七皇叔。
乱花和浅草是七皇叔的贴身小厮,没有兄弟之名,却有兄弟之义,相比起来,浅草心思更为细腻,说的话也更容易入七皇叔的耳朵。
“好了,爷我自有安排,做自己的事去吧。”七皇叔面沉如水。若这个慕容远真是不知深浅,面前一套,背后一套,想要利用他,他倒是不介意让慕容家在燕京城消失,胆敢在他面前耍花招的人还没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