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吗?”碧玺抬头问,虽然堇青仍在远处,但他已经发现了对方是朝他这来的了。
此时碧玺正蜷着腿坐在一片什么也没有的沙地上,前段时间他听了堇青很羡慕其他动物能在夜晚进行睡眠之后就开始尝试着进行“睡觉”这一活动──但实际上他只是闭眼坐在那罢了。
“我想离开一段时间,想请你帮忙我照顾那些异族。”他口中的“异族”是指草原中的动物们。
“给他们食物就可以了吧,没问题。”碧玺点头,然后又问:“你又要去带异族回来了吗?”
“不。”堇青摇了摇头:“我想成为异族看看。”
“咦?”碧玺惊讶地惊呼出声。甚至能改变大地的他们当然也能够改变自己的外貌,但要“成为异族”这种事可从来没在神族的历史中发生过啊!
堇青没有直接解释原因,而是说道:“我觉得我和你们不太一样。”
“有吗?”碧玺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在他看来或许对方与自己的外表有些许的不同,例如头发长短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外表差距,但这点程度的差别完全在神族普遍的个体差异之中。
“是这。”堇青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见碧玺满脸不解,又接着说:“听说,人类的心灵在这,或许我也有着那样的东西吧。”
“真的吗?那我有没有?”碧玺也学着他的动作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如果有的话,肯定不是像我那样软弱的吧。”
“你又在说些我不明白的话了……不去和其他人打声招呼吗?”
“不了,有你照顾他们就够了。”因为堇青与碧玺同为神族最年轻的一代,所以也很普通地走得比较近,不过倒也不代表他们和其他同族之间有什么隔阂,只是他们的能力本身就没必要群体行动,在许多方面来说也就比较独立了。
“好,那就过段时候再见。”堇青会在这种时候特地前来,显然不可能是来提醒一声、等天亮后才出发。
“谢谢。”堇青发自内心地感谢着这个几乎可说是有求必应的族人。
碧玺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又坐下,继续开始研究“睡觉”这门学问了。
见状堇青也不再打扰,轻巧地飞出了城的范围,然后才然后才加大了扇动翅膀的力量、将速度提高。
他所前去的方向,正是白天他和碧玺所救下的小村庄。
“如果这是属于人类的软弱,或许能在那儿获得解答吧。”
翌日清晨,人类们几乎与朝阳遵循着相同的作息,离开温暖的被窝,开始为了新一天的生活奋斗。
这是个人口总数不到四百人的小村庄,坐落于森林边缘,生活区与茂密的林区多有接壤,不过比起砍伐出更多生活空间,他们显然更乐于倚着树木建立房屋、和森林和平共处。
这附近原本并不是魔族的出没范围,但随着近几年魔族发展势头猛烈,昨日他们所一直担心着的事也终于发生了,那群似是想让所有生物拜倒在他们脚底下的魔族丝毫没有谈判余地、毫不讲理地就朝着他们露出獠牙。
虽然后来两个神族伸出了援手,但直接在正面冲突中丧生的年轻男性不在少数,也因此,这个早晨并不如以往,有些死气沉沉的。
“喂,那有个人!”有些人神经质的年轻男人指着森林处缓缓走来的人影叫道,他是村里的民兵队一员,经过昨日一役多少变得有些风声鹤唳。
“不过是一个人,别紧张兮兮的!”一旁稍微年长些的男人拍了下他的脑袋,声音也有些紧张。
“我去看看。”年轻男人也没介意,抽出别在腰间的铁剑便朝来者迎了上去。
只是稍微走近,他便呆立当场。朝着这走来的是个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肤白如玉、黑发如墨,身材高挑且纤细,但最惹眼的莫过于那双妖异中却又令人感觉清澈的紫色眼瞳。
女人身上的衣着有些破旧、裸露出的脸颊及手臂处沾着一些灰黑的污垢,但这并不影响她所散发出那种精灵般超凡脱俗的气质。
“……啊!什、什么人?”男子呆愣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失态后马上加大音量问道,但这完全掩饰不住他的窘态。
“我叫堇青。”
“咦?”一听到这名字,他又是一呆;这不是昨天救了他们的神族的名字吗?
“怎么回事?”年长的男人从远处也看清了来者只是一个人类女性,不像是会起冲突的样子,便没有再招呼其他人一起过来。
“她、她说她叫堇青。”
“咦?”几乎与刚刚年轻男人一模一样的反应看得堇青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瞧见这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女人投来了询问的目光,年长些的男人轻咳了声问道:“你是……昨天救了我们的神族吗?”
女人摇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光是对这个问题的应对就已经让堇青好是一通练习──神族并不擅长说谎,因为没这个必要。
“那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堇青表示,她是森林里一个猎户家的女儿。昨日魔族忽然入侵,她在父母的保护下逃了出来,结果在黑夜的森林中迷了路,直到现在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
“这样啊……”年长男子皱眉点了点头,此时心里所想的已是,那猎户竟然藏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虽是早已想好的说词,但堇青的话依然说得有些吞吞吐吐的;不过这却歪打正着,让她看上去像是被吓坏、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多时,堇青已经被他们带进了村中,见到的却是昨日将堇青与碧玺带入村的男人。
“你好,我是巴罗,是这里的村长。”
“你好。”
“你父母的事,我们很遗憾。他们以前也曾生活在这里,所以这也算是你的半个故乡了。”巴罗的笑容有些疲惫,但很真诚。
堇青低头不语。
“不用担心,我看你就暂时住在……”巴罗说到这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我家还有个房间能住人呢!”最初发现堇青的年轻男子举起手叫道,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兴奋之情。
感觉到他这种情绪有点不妥的巴罗皱了皱眉,沉下脸说道:“寇里,你很开心是吗?”
“呃,不,抱歉,我没有恶意……”被唤作寇里的年轻男子被这么一喝,像是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神情顿时委靡了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那小子见小姐你生得漂亮,一下就得意忘形起来了。”巴罗对堇青有些抱歉地说道。
堇青摇头:“没关系。”
“我看就暂时安排她到朵拉婆婆那帮忙吧。”
闻言寇里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接受了这个决定。
“抱歉啊。”带着堇青前往朵拉婆婆家的路上,寇里又一次对着堇青道歉。
“没关系,我不介意。”
“因为昨天我们也被魔族袭击了,死了不少人,原本经常来照顾朵拉婆婆的人也在其中……”寇里说话时不太敢看着堇青,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只是村长夫人临时拿出来的旧衣,但整个人就像是被清洗过的宝石般焕发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堇青这才知道,寇里并不是在为他在村长那时的失态、而是为了村长罗巴的安排而道歉。
“我也希望能够帮上忙。”
听了堇青的回答,寇里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见他一路上因为顾虑堇青的心情而多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令人觉得有些滑稽。
朵拉婆婆所住的小屋位于森林内,是通往林内一条河流相当近的位置,也算是个较为清幽的好位置。从这点来看,至少她应该是相当受到村人敬重的。
小屋椅着一棵大树建成,用把树干当作其中一支顶梁柱的方式将小屋搭起,底下大约架空了及膝的高度,占地面积也并不大,差不多是适合住对新婚夫妻加上新生儿正好的大小。
刚到朵拉婆婆的住处,便看到一个年逾七十,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妇推门出来,手中还拿着一篮衣物和木桶。
“朵拉婆婆!这种事还是让我们来吧!”寇里慌忙叫着迎了上去。
见寇里伸手要接,朵拉将手中的篮子向后一缩,躲过了寇里的手。
“你来这里做什么?现在村子里必须要做的事这么多,不必来管老婆子,快帮村长去!”
见朵拉说得大义凛然,寇里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
“我、我是受村长委托带她过来的……”虽然理由正当,但他对这个朵拉婆婆总是没办法产生什么底气,说话自然也有些畏缩。
“嗯?你是?”朵拉这才注意到站在寇里身后的堇青,同时也为她的外貌所惊艳。
“她是猎户海勒的女儿,昨天……”寇里抢着介绍,不过说完开头后却又说不下去了。
朵拉也是个人精了,看到寇里那表情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因此打断道:“那你带她来有什么事?”
寇里如蒙大赦:“村长说想请她来代替妮娜──”
没等寇里说完,朵拉又是一声怒吼:“什么代替!妮娜是可以被代替的吗!”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她当然也知道寇里这种嘴动得比脑子快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老被骂也改不掉也令人恼火。
见寇里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朵拉的脾气也就发不下去,举起还提着木桶的手朝他挥了挥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还多的是地方需要人手吧。”
“好、好的。”寇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不过回望的对象显然不是朵拉。
“那小子……”朵拉无奈地叹道,不过听起来也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目光转向堇青:“再来是,你叫什么名字?”
“堇青。”堇青目前脑子里犹豫着的是到底该不该帮这人类的老者拿她手上的东西呢?
朵拉挑了下眉毛,最后还是没有多问,将木桶递给堇青:“会洗衣吧?”
堇青接过,不答。
见状朵拉也不生气,只是迈步朝着河流的方向走,头也不回地说道:“不会的东西就学吧,以后的日子大概会很辛苦,可是勤奋的人总会有回报。”
或许是因为堇青那种仿佛贵族般的气质,让朵拉有种她是个大家闺秀、从没吃过苦的错觉。纵然已经听说了她是猎户海勒家的女儿,也无法改变她这样的第一印象。
“嗯。”
这就是堇青在人类社会生存的开端。被一群刚受到创伤的人类平静且温暖地接受,这点让堇青对于自己的谎言有些过意不去,但她还是默默地跟上了朵拉缓慢但稳健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