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孙西朗,丞相家的三公子。”孙西朗泰然自若地回道,低垂的脸看不到表情。
“原来是孙公子。你这话是何解?”皇上眯着眼睛看向孙西朗。
“这里都是伺候公主的人,公主一旦出事,谁也脱不了干系。因此,在下推想下毒偷害公主之人,应该不在府内。皇上一向明察秋毫,即便现公主遭遇不测,在下也相信皇上不会冤枉一个人,不会让一个人屈打成招。”孙西朗说完,深深磕下头去,表现出尊崇忠诚之意。
“公子说的在理。这样吧,清儿将这个案子交给柯京蓝去办。”皇上听着这连辩带刺但滴水不漏的说辞,既恨又惊,这嘉玉的府邸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人物,他的这一番见解快赶上御史谏言了,现在还算懂得进退,若是在平时只怕锋芒毕露。本来想给女儿找个可心的人儿,如此牙尖嘴利一步不让的人儿却也是自己主张要进门的,果然自己还是没有按照女儿的心愿来,这甚至都不是自己的意愿。不过这样的人确是最适合管事,倒是给女儿找了个好管家。如此头脑精明,言辞有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因而皇上又说道“公主的后事就交给孙公子去办吧。”说完,皇上的眼神又守着嘉玉去了。嘉玉父亲在她五岁时去世,从小养在公主府,请了全国学识品行兼优的博士做师傅,也算是品行出众了,再加上如花似玉的模样,在同侪中也是翘楚。也正是如此,她的突然离世才更让人难于接受。
皇上在公主府守了两日,眼见自己女儿一觉不醒,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偏偏这女儿又聪明机灵,孝顺懂事,只觉得自己生前对她不够好。
谁知嘉玉公主尸身,到了第三日时仍然体温犹存,样貌鲜活如初,人人都道罕见。看了多次太医,只说脉搏呼吸全都没有,的的确确是去了,也没法解释是怎么回事。又请道士高僧看过,也没人可以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第三日下午时,又请太医看诊,竟然发现这嘉玉公主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皇上大喜,大赦天下为公主祈福保寿,没过七日公主竟然醒转过来又活了过来。
嘉玉公主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惺忪着眼睛坐了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伸着懒腰,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正在床前侍候的画枝吓得摔倒在地,画屏则是大喜过望,这么多日子的不眠不息、担忧害怕、祈祷求佛,化作了满脸的晶莹泪珠,浸入衣襟,润了被衾,紧紧抓着嘉玉的双肩不肯松手,好像怕自己一松手嘉玉就消失了一般。
此时的嘉玉转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惧地望着画屏,不知因为害怕还是双肩的疼痛,撑着身体往床里边挪了挪,陌生地盯着画屏,陌生地打量着冲过来的眉目染了倦色的孙西朗。
“画屏,你先放开公主。”孙西朗打量着公主慌张恐惧的陌生神色,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画屏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高兴而失了分寸,忙起身闪到一侧,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公主还苍白的脸庞,现在看起来才觉察到公主现在的表情和动作,与平日里豁达甚至有些跋扈的样子大相径庭。
“公主饿了是吗,快传膳食来。公主别急,一会就来了。”孙西朗一边劝慰着公主,一边轻轻地握住了嘉玉娇嫩柔软的双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嘉玉看着跟前的温柔和善的男人,不禁被他一双幽深若深潭的眸子吸引,听他清朗富有磁性的嗓音才回过神来,心里暗想这是谁我在什么地方,她试图搜寻脑中的记忆,可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难道我失忆了。
孙西朗和画扇看着公主脸色变幻莫测也不贸然打断,脸上的担忧之色渐渐浓郁。
“我是谁?我是谁?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嘉玉抱着身边人的胳膊大哭起来,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是谁,我是谁”。
孙西朗习惯了平日里神采飞扬,高傲蛮横的公主,哪里见过如此脆弱胆小的公主,一时被公主抓住胳膊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任她嗡嗡嘤嘤地哭着,心里怜惜柔情溅起,不禁拿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嘉玉的头,眼里一片柔软之色,平日里的极度厌恶冲淡在重生带来的欢欣喜悦中,安慰着;“公主自然是公主了,别害怕,有我在呢。”原来孙西朗还以为公主刚刚才醒有些不习惯才说的胡话呢。
画屏伺候着公主吃了些许粥菜,看过后太医已经是天黑了,便安排她睡了。孙西朗在书房里安排入宫的事情。他写了一封信交给平日里办事稳妥的近卫于飞携了腰牌进宫去了。皇上得知已无大碍才放下心里来,着人赏了送信的于飞,并拟折子赏了孙西朗太医以及一众伺候的人。
自公主醒过来后,虽然不记得之前的事,但是皇上却未追究府里之人,只是叹了口气,着人私下查探,反而连日赏赐众人,多次前来看望,整个府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嘉玉本来性格柔顺,自小甚至有些懦弱不胜,好在身边教导服侍的人个个都是厉害人物,又都是忠心耿耿,因此自小哪里吃得什么苦,只是随着大家都大了,其中难免有几个有其他想法的。因此经历了几件事,吃了几次苦头,性格中暴虐残忍的因子开始肆虐。只因她从小柔顺善良惯了,如此残酷起来,背叛的人是受了惩罚,她自己内心也受了重创,心里开始难以相信人。一日复一日,疑心越来越重,最终在身体重创之下,头脑中成为负担的记忆可能因为保护本体的原因被全部删除,只留下了一个头脑空白的身份。
小鸡往往把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对象当做妈妈,无论它是一只鸡还是一只鸭。现在的嘉玉与刚刚出壳的小鸡没什么两样,现在她第一个接触的人是孙西朗,很自然地把他当做了依靠的对象。别人喂饭她不肯张嘴,孙西朗只好寸步不离地伺候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