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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江涛的祖父江千鹤在当大学老师前曾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地方官员,那时中国的一些地方正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土地改革运动,尤其是凤凰山一带,土地改革运动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江千鹤走马上任的第一天,一群群情激昂的穷人拿着菜刀和大棍,五花大绑着几个地主来到代表着政权的县衙。问明情况后,才知道他们要身为县长的江千鹤立即枪毙他们!江千鹤很平静地对老百姓说:“人命关天,岂能儿戏?待我慢慢审理。”审理着审理着,江千鹤发现一个叫李文的财主是开明仁义的乡绅和富人,尚不足以执行死刑。但是,他激起的民愤却又甚大,原来李文的大儿子曾经参加过国民党,所以,老百姓便对他新仇旧恨一并算了。江千鹤沉思着:怎么办?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绝不能这么做!
后来,江千鹤顶着很大的压力,为李文捡回了悬在刀尖上的性命。事后,李文感动得泣涕满面,长跪不起说:“我李家将世世代代铭记江县长的再生之德,死亦不辞!”
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李文和江千鹤死后,两家没再来往,主要是江家人不善于跟有权人、有钱人来往。这年头,不经常跟有权人、有钱人联系,不给他们送礼上菜,他们才不会主动理你。即使是送了礼、上了菜,也不一定为你办事,因为所谓的感情联络不是一朝一夕,哪怕是亲戚。
李文的孙子叫李志,李志是S市工商银行的副总,是江涛所在金融系统的副总。
江涛的祖父江千鹤从事教育工作时,一个叫杨贤的教师“开垦”北大荒回来后,当时扶老携幼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之苦皆尽尝遍,众人皆老鼠见猫似的唯恐避之不及,甚至有落井下石的,世态炎凉叹为观止。唯有江千鹤敢于伸手援助,帮助杨贤联系当时的教委领导司徒俊。司徒俊是江千鹤的学生,便给杨贤悄悄安排了工作和住处。
江千鹤临死之际,杨贤拉着长子杨鑫的手让其下跪,说:“江家大恩他日必报!”
杨鑫现在是S市工商银行的老总,是江涛所在金融系统的老总。
现在,杨鑫和李志,一个是金融系统里的正职,一个是副职,二人意见相左得厉害,暗地里你争我斗、互相拆台。最后,江涛考虑来考虑去,想为自己的金融仕途赌一把,选择了相对正直的杨鑫做主子。江涛之所以投靠杨鑫,也是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阶段的中国经济出现了金融危机,一时间,人们对工行丧失信心,社会舆论更是对工行实力产生强烈质疑。就在这时,S市的主要交通干道上出现了一支荷枪实弹的保安队伍和数十辆押款车,浩浩荡荡的押款队伍所到之处,世人无不惊诧注目,随后便开始了无边无际的揣测议论:“这是干啥呢?”
“没看出来吗?这是工行的押款车——一辆又一辆的!”
“这说明了啥?工行经济实力强大!所以,在工行存款跟有业务联系的老百姓可以安心了,坚决不要再听信‘工行运转资金严重匮乏,将要倒闭’的谣言,从工行的各营业网点疯狂取款抽股了。”
“对,咱们不但不从工行取款抽股,咱们的钱还要都存工行去。”
其实,这些工行的押款车里几乎没多少钱,但是这一出震撼世俗人心的“无中生有”,却减小了这场极大的金融风波对工行的冲击力,避免了因资金流通不畅造成企业运转不良的恶果,这是江涛给领导献的计策。
江涛的金融智慧与谋略从此被金融领导李志熟知,李志知道江涛的祖父江千鹤救过他祖父李文,但是李志心想:现在,我祖父李文已经死了,江千鹤也已经死了,在这非常讲究实际的社会,江涛不知道给我送礼送钱,这是最令我感到不满意的地方,暗示了他几次,他竟然还是那么清高、不入俗流,想想这样不合时宜的人就令人心烦。就这样,李志一狠心埋没了江涛10年。
前不久,李志因病从金融副总位置上退下来,提拔了干儿子李力当了金融副总。李力是退伍军人出身,比李志更差劲,几乎没有一点儿金融方面的工作能力。最近面对复杂多变的金融形势,李力驾驭起来越来越吃力了。李志病重之际对李力说:“我该死了,想想对不住我祖父,对不住当初救他的江千鹤,我不思报恩,埋没了江千鹤的孙子江涛10年。你提拔江涛做助手,第一,他可以助你取得更辉煌的金融成就;第二,我李家也算是对江家报了恩,我死后,也有脸见我祖父了。”
“干爸,你不知道,这江涛已经投靠杨鑫了。听说,江涛一直记恨你埋没了他,因为杨鑫正直才投靠他的。我还听说,杨鑫想借江涛跟我抗衡,江涛是杨鑫的接班人,如果是这样,我恐怕就当不成金融老总了!”
李力说的是实情,杨鑫确实对江涛寄予了很高期待,他想提拔江涛这个德才兼备的金融人才当副总,进一步接他这个金融老总的班。支行行长暂时只是江涛晋升金融副总、老总的跳板而已。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李志还在求李力:“干儿子啊,不管如何,你要善待江涛,叫我临死时心里减少点儿愧疚,叫我的灵魂安静。”
李力假意应承李志:“好,我答应您!”
李志刚死,李力就毁了对他的承诺。李力不但不善待江涛,他还要利用美人计毁掉江涛!让杨鑫一派滚下台,是李力努力的终极目标!李力在心里嘿嘿笑说:“对待李志,我奉行的是‘人在情在,人走茶凉’的处世哲学。别说李志不是俺亲爹,即使是亲爹,我估计也不会听他的话。这社会,权是爷,钱是爹,除了权力和金钱,谁听谁?谁又认谁?”
2
省行营业部摩天大楼前的停车场里,支行行长江涛和他的办公室主任宋玉刚从省行营业部开完会出来。江涛微笑着对宋玉说:“我当司机吧?”
宋玉莞尔一笑说:“还是我当司机吧,为江行长您服务可是我的职责。”
二人就这么说着坐进了车里。宋玉的开车技术还不错,一路行驶安全稳妥,四个车轮子就像是她的双腿,行走自如,快慢得当。坐在宋玉后面座位上的江涛夸了宋玉车技好后,望着车窗外,信口拈来:“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江涛说着,眼睛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他真是别有一番感慨在心头,万万没想到,我被金好的俩弟弟暴打,大难不死后,被迅速提拔,真是应了佛家所说的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宋玉一边开车,一边接江涛的话:“孟郊耄耋之年进士及第,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心情,写了这首别具一格的《登科后》。诗人两次落第,这次竟然高中,就仿佛一下子从苦海中超度出来,登上了欢乐的顶峰。”
“我今年已近不惑之龄,按照古时候的年龄,比孟郊还要老了。”
“您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华!”
“你刚应聘我们支行,走马上任行长办公室主任,没想到你这个干信贷出身的对办公室工作适应得这么快,工作很有方法。”
“是江行长您领导有方呢。”
“我怎么感觉你很会奉承我啊?”江涛爽朗笑说。
“我不是在奉承您,我说的是实情。”宋玉说话的声音柔柔的。
这天下午,江涛开了全行员工大会走进办公室,望着宋玉精心插在花瓶里的红荷和白荷,它们宛如一对姊妹花掩映在碧绿荷叶下。江涛身上的疲惫感瞬间消失了,不觉信口拈来:“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您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今天下午给员工讲了将近俩小时,看样子是累着嗓子了。”宋玉关切地说着,给江涛双手呈上薄荷片,温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江涛接过宋玉递过来的薄荷片,含在口中,对她说着“谢谢”,又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荷花,问她:“这是从哪里摘的荷花?”
宋玉脱口而出:“别墅前的荷塘里。”
江涛问:“你的别墅?”
宋玉一惊,心想:一时疏忽,差点向江涛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宋玉便笑说:“我哪有什么别墅啊,这是中午去同学那玩儿,见她别墅前有个开满了荷花的塘子,便采摘了几朵给您欣赏。我就知道您喜欢荷花,景仰荷品呢。”
“呵呵,你还真的有点儿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还知道,您这会儿想给我谈论诗词呢。江行长,我想听听您对刚说的那首古诗的理解。”
江涛轻轻皱了皱眉头,微笑着对宋玉说:“你称呼我时,能不能不用‘您’?这样显得有些客气了,同时像是拉大了咱们的距离,你说呢?”
宋玉声音柔柔的,高兴地说:“好啊,我也想跟你近距离地接触交流呢。”
江涛和宋玉就又说到了刚说的那句古诗。江涛说:“自幼泡在古典诗书里,这可是难不倒我!简单概括,这首《暮秋独游曲江》描写的是李义山与初恋情人别离后,独自旧地重游的心情。”
“解释得对极!我再给你说几首与荷花相关的古典诗词。”
江涛在工作不忙的时候,很喜欢探讨一些古典诗词,与宋玉一时谈兴浓起来。江涛还真是欣赏宋玉,不觉纳罕地问:“你古典文学底子很深厚,当时怎么没学中文当老师?”
“我师范毕业后,就做了中学语文老师。”
“奇怪,你怎么转行来金融系统上班了?”
“我读中文时,自学过财经类大学的课程,毕业时拿了双学位,干了一段时间教育,后来应聘到金融系统上班来了。”宋玉说着,一副愤世嫉俗的神情口气,“我们这个社会令人感到奇怪的事真是太多了,现在很多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像咱们省行营业部的副总李力,退伍军人,几乎没什么学历,一个躺在干爹功劳簿上的人,却整日高高端坐在一呼百应的领导位置上!”
“嘘,小声点儿,最好不要在背后议论领导!”江涛心里不觉对宋玉产生了好感,他打心眼里喜欢正直的人,想这宋玉也是正直清高之人。
宋玉见江涛办公桌上的金融报上的“金融论坛”中登载了一篇题为的《20世纪末亚洲国家金融危机之我见》的文章……之后,二人便又谈论起这方面的事,越说越投机……看看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二人恋恋不舍地互相望着。江涛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问宋玉:“你喜不喜欢吃西餐?”
宋玉忽闪着一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柔柔地说:“喜欢得很哦!”
黄昏时候,宋玉和江涛来到环城大道旁的咖啡屋,准备先吃西餐,然后喝茶聊天。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江涛和宋玉找了最偏僻的一桌坐下。这是一间面积大约10平米的小包间,四周是酒红色镂花木质隔扇,淡黄色的餐桌布、浅咖色布艺沙发、墨绿色窗帘等令人感觉神清气爽。
江涛看了菜谱,递给宋玉,微笑着说:“女士优先,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宋玉宛然一笑,柔柔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哦。我要一小份炸牛排,一小碗海鲜饭,一碗蘑菇浓汤。”
江涛呵呵笑说:“咱俩的口味一样,我也要一小份炸牛排,一小碗海鲜饭,一碗蘑菇浓汤。”
“既然这样,您可以要一大份炸牛排,一大份海鲜饭、一大份蘑菇浓汤,怎样?这样还省点儿钱呢。”服务员建议道。
“行!”江涛听说省钱,一向节俭的他立即答应,又问宋玉,“要不要来一瓶红酒?喝了美容。”
宋玉听见美容养颜就激动:“要一瓶拉斐庄!”
服务员提醒道:“拉菲庄打完折6000元一瓶!”
宋玉见江涛微微困惑地看着自己,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平时爱喝的红酒,害怕江涛起疑:她咋这么有钱,便对服务员故作很和婉地说:“我刚不知道拉菲庄的价格,你给我来一瓶国产的张裕干红吧。”宋玉又问江涛:“你要什么牌子的啤酒呢?”
江涛很随意地说:“来一瓶青岛啤酒吧。”
服务员出去后,宋玉嘻嘻笑着说:“我怎么突然感觉,咱们俩像是孟光、梁鸿穿越而来的呢?”
江涛懵懂,问:“举案齐眉?”
宋玉微微歪着脑袋,带着撒娇卖嗲的味儿,对桌子对面的江涛说:“你想啊,咱俩的工作性子一样,还这么有共同语言,咱们俩工作之外还都喜欢古典诗词,喜欢吃的饭也一样。你说,咱们俩是不是超级和谐?”
在宋玉的带动下,性格有点儿内向的江涛逐渐话多起来,幽默风趣潜质被挖掘出来,不时逗乐了宋玉。谈笑间,服务员已端着炸牛排、酒水等走了进来。
二人握着杯脚碰了碰,江涛微笑着率先开口:“第一杯酒是我敬你的,当我的办公室主任辛苦了,在家里离不了老婆,在工作上离不了你,以后你还要不遗余力地辅佐我啊。”
“一定伺候好你,伺候好我的梁鸿大人!”宋玉笑着说着,闻了闻高脚杯里红酒的香味,啜饮了一小口。
二人开始拿着刀子叉子吃牛排,吃了一会儿,宋玉给江涛斟酒,带着调侃的语气说:“第二杯酒是我敬你的,同时想给我的梁鸿大人说句话,贱内孟光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办公室协调能力,一定伺候好你。其次,以后我如果在工作中有啥不足,请多担待,更希望你好好提携我哦。”
二人就这么一边吃西餐,一边尽兴交流,因为以梁鸿、孟光作比,心灵的距离逐渐拉近,欢声笑语一直没间断,江涛内心的那份舒服惬意感更是前所未有。他不自觉地想:俗话说,漂亮女人养眼,聪明女人养脑,善良女人养心,温柔女人养神,才气的女人养性,宋玉简直是个“五全”美女,有她当我的行长办公室主任,真是缘分,更是我今生的一大幸事啊!
宋玉趁着江涛去洗手间,悄悄拉开西餐厅的墨绿色窗帘,望了望对面新开业的皇家夜总会。此刻,在流光溢彩的华灯映照下,它的中式与现代工艺相搭配的装修风格中,愈发透露出雍容华贵、颇具神秘气息的皇家神韵,这绝对是S市绝无仅有的一家无法用金钱估算出来的风流场所。宋玉心想:朝九晚五,李力现在肯定也已经下班了,不会去夜总会了吧?他拿1000万跟人合伙开了这家藏污纳垢的夜总会,一边当金融副总,一边做起了色情行业的幕后老板,不知道他这么做将来会有啥后果?说实话,我为李力说不出地担心。我和李力毕竟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已经产生了真感情,而且他还对我信誓旦旦地许诺,等我协助他整垮了江涛和杨鑫,要跟在国外定居的妻子离婚,娶我当老婆。李力万一因为这个皇家夜总会出事,我还能指望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