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夜归人旅店离县剧团的距离不是太远,顾氏弟兄和连伯不过跑了十几分钟就回到了这里。
巧的很,一进门就正撞见了老板柴一行,看来生意不是很好,这个财迷精愁的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噼里啪啦的正在和电脑较劲。
“回来了?”柴老板懒洋洋的打招呼。
“回来了,回来了。”连伯笑呵呵的说道。
“柴老板,店里不忙吧?”
“是啊!这不,已经两三天没什么新客人了。”
“呵呵!不急不急,细水长流嘛!”
顾云性急,拉着连伯和弟弟往电梯就走。路上连伯已经说了,廖五极有可能会来这里,然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所在的419房间。不赶紧回去看看,他实在是不放心。
四楼的走廊依旧是灯光晦暗,阴森而寂静。等几个人推开房门,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顾云捂着鼻子把窗户打开,柴老板已经把玻璃修好了,却没打开窗把房间里的空气换换,以至于屋子里满是污浊难闻的味道。
“别躲了!出来吧?弟妹。”连伯突然扬声说道。
顾云和顾雨一愣,连忙把功力运至眉心,这才看到在床上正坐着一个年轻秀气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个襁褓。
“怎么弟妹?不认识你四哥了?”连伯整整衣服,抱了个拳施礼道。
女人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微微欠了欠身说道:“四哥!”
“秋雨弟妹,如果我和这两个晚辈礼貌上不周到的话,还请你多多原谅。原以为你已经转世去了,却没想到你还在此留恋不去,是有人为难你吗?告诉四哥,我为你想想办法。”
女人一撩头发,露出额头大大的一个伤口,一脸哀怨地说道:“四哥,我……我实在是死的冤啊!”
“桥归桥路归路,生死两茫茫。既然有冤就找地府申诉,你在这里流连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呀?”连伯一脸严肃的说道。
“四哥,我已经找过了判官和司吏以及无常神君,问题是他们都不敢管我这档子事啊!”女人说到这里,开始轻轻抽泣起来,又接着说道:“四哥你也知道我家老五的脾气,为了给我讨个公道,他四处奔波甚至大闹地府和阳世、城隍三间衙门,可惜柴一行的舅舅本身就是一县父母官,背后还有高人相助,阴阳两界里面别说是我们小小升斗百姓,就是判官、城隍老爷也不敢轻易惹他呀!”
顾云气得一拍桌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站在一旁的顾雨,这时也不禁愤然不已。要说两兄弟的父母去世以后,就因为多在两人身边陪伴而曾被地府的权贵盘剥敲诈,所以一听女人的言语,两人顿时就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连伯的眉毛跳了一跳,平常总是乐呵呵的脸上也浮现了怒色。先不说这个屈死的女人是和门派里渊源颇深,就只说枉死这一条,地府职司就应该按照惯例在头七时带其回阳世了断恩怨。依照女人的说法,摆明了就是地府阳世三间有司衙门官官相护,欺负这无权无势的小民了。
顾雨摸着下巴在一边插话:“没想到柴一行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居然也可以打通阴阳两界的关节,看来我们都小瞧了他了。”
连伯点点头,拍拍顾云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也赞同道:“虽然说他是仗了他舅舅的势力,但当年他小小年纪就敢草菅人命,对待伤病客人毫不怜悯却毫不顾忌,就可以知道他本身就是一个天性凉薄而且颇有势力的人物了。”
“不错,咱们一起都见到了,如今的廖五已经练成五毒追魂爪,加上他本身就艺业有成,竟然也对这个柴一行和他背后的那个亲戚颇多顾忌,不难看出这个人绝不止咱们所见的那么简单了!”顾雨冲顾云一使眼色,看到顾云走向门外查看完后点点头,这才接着说道。
“秋雨弟妹,你在地府里是找的哪个鬼差诉的冤情?”连伯点点头,又接着向一旁还在低声啜泣的徐秋雨问道。
“戈聂,还……还有一个姓杜的判官……”
“什么!”顾氏弟兄一起叫了出来。
顾云恨声骂道:“没想到又是他们?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顾雨皱着眉毛对连伯说道:“连伯!当初就是他们!逼得我们和父母刚刚相见就又匆匆分离,如果不是师父他煞费苦心,只怕是……”说着,声音里已略带了哽咽。
连伯眉毛又是一跳,惊讶地问道:“这么巧?”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连伯叫两兄弟抬过来桌子到面冲正西,看看时间已经是傍晚,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黄布口袋。像是变魔术一样,连伯口里念念有词,双手飞快地一发急收,口袋赫然如同包袱般打开,变成一张巨大的黄色中间绣有八卦图案的台布,整整齐齐铺在桌上;非但如此,桌上居然还摆好了一套香烛法器,更在之前放好了一只破了边的旧瓷碗,里边搁了半碗白色的江米和赤色的红豆。
“天道不仁,当得后土,潜心问事,米豆通路,阴阳相隔,奈何莫入,山人做法,功曹相助。天师执位,戈聂来见!”不理旁边兄弟俩吃惊的表情,连伯闭着眼只顾把手里的桃木剑挥舞得呼呼作响,倒是那个屈死女鬼徐秋雨脸色大变,四处张望之余开始便浑身颤抖起来。
一股子冰寒彻骨的旋风自窗外向里刮过,戈聂身着黑衣手里拿着一只哭丧棒,直挺挺站在了几个人面前。
“戈聂给连真人见礼了!”戈聂恭恭敬敬地冲着连伯弯腰拱手。
丝毫不见当初那副气势凌人的模样,戈聂站在那里反倒是一脸的惶恐不安,看样子是极为顾忌连伯。
“五路巡防使戈聂大人!老头子有点事情想问问你,不知道你给不给我赏这点薄面呢?”连伯笑嘻嘻语带双关的问道。
戈聂马上浑身哆嗦了一下,一张黑脸涨得发紫,小心翼翼地说道:“连真人,小的哪敢?您要是有事尽管说,尽管吩咐小的就好……嘿嘿嘿!”
开玩笑!堂堂茅山大教硕果仅存几位长老里赫赫有名的四爷,当年一怒之下,接连把八大鬼王里七个都打得魂飞魄散的辣手人物,我小小一个鬼差又怎么敢惹他!戈聂一边打哆嗦,一边暗暗想着。
“戈聂大人,这个旅店的柴老板到底和我这个弟妹的死有没有关系?为什么他这么大费周章的为难她们母子俩和我那个不成才的师弟!嗯?”连伯虽然还是一脸的笑意,但眼角眉梢却暗中带上了几分煞气。
“这个……啊……”戈聂一脸的难色,支支吾吾的。
“哼!”冷冷的一声,在戈聂耳中如同黄钟大吕一样响起,震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戈聂吓得立刻趴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连真人,这可不关我的事!这件事都是杜老爷的安排,我就只知道是这个柴老板出钱,他舅舅批地,给判官杜老爷盖了一所祠堂,然后杜老爷就把冤鬼徐氏母子的惯例给免了。至于其余的事情,小的可一概不知道啊!”
顾云一把揪起戈聂,愤怒的给了他几巴掌,把这颗黑头打得直冒黑气。“为虎作伥!你难道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难道不也是狐假虎威嘛!”戈聂心里这么想,嘴里倒一个劲的求饶:“大少爷!我也是没办法啊!”
“走!带我们去见见那个手眼通天的柴老板!”顾雨一扯顾云,三个人带着俩鬼出门直奔一楼的大厅。
顾雨按了按电梯,指示灯噼里啪啦乱飘,但闸门却迟迟不开。顾云着急,一拉兄弟:“走楼梯!”
等一路来到大厅里才发现,整个空荡荡的门厅只有柴一行和廖五两个人,其他人都失去了踪影。
枯瘦如同竹竿一样的柴一行****着上身,胸前背后密密麻麻纹满了青色的诡异图案,正盘膝而坐双手交叉叠放,嘴里嘟嘟囔囔念着不知是什么东西,道道黑气冲天四处飘散,团团围住了同样盘膝打坐的廖五。
“小心!是滇南降师的黑云煞!”连伯一把拉住顾云兄弟,左手不住虚空指指画画,白光一闪而逝,仿佛一个圆圆的罩子扣下来护住了几个人。
“什么?柴一行是降师?”顾雨诧异的问道。
“绝对错不了!看他身上纹的东西,那是滇南降教的独有标记,没有第二家!如果我所见不错的话,他另外还是葛家门里有数的高手,你们看!他的双手肘关节上的铜钱标记,那是主财星照命,是葛家门里专管销赃和财货的标志。这种事情不是核心子弟不会沾手,他在本地葛家门里的地位绝不会低!”
“葛家门不都是独行大盗吗?”
“不错!但葛家门里也有自家师兄弟联手的例子,虽然不见得会建立帮派,可往往是亲枝近叶的手足或是家人,所以一旦遇到了这一类有特殊标记的葛家门子弟,江湖上往往是避而远之,不会轻易招惹的。不过……倒是奇了怪了?不是说柴一行还有个舅舅吗?怎么就只见了他一个?”连伯挠挠头,一脸茫然不解。
“你们是说我吗?”
一个声音从屋顶天花板传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一个身着黑色肥大衣服,看上去瘦小枯干的中年男人正在顶棚上倒吊着,浑身上下袍袖垂下,飘飘忽忽、悠悠荡荡,真像极了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在那里左右摇摆不定。
“原来你还没死!”远处的廖五倒是先怒吼了起来。“四哥!就是他!当年师父和三哥三嫂就是他害死的!他就是祁连寨的色将佘康!”
“什么?”连伯一下子跳了起来!
“老五!你说什么?师父和我哥还有嫂子是他害死的!”
“没错!祁连寨里酒色财气四个小人,就是因为他的挑唆才和师父他们结下了梁子!我当初独闯他们的大窑,连挑了酒将杜强,气将张辉,这个佘康也被我刺了一刀,没想到他这个罪魁祸首居然活了下来!四哥!杀!杀了他……”廖五简直已经像疯了一样地怒吼了起来。
廖五对面的柴一行突然笑了起来:“姓廖的,你看看他们还带了谁来了?”
“啊!秋雨!你……你带着孩子来这里干什么?快走!报仇有我在就好了,你赶紧离开!”廖五吃了一惊,仔细看看才看到了徐秋雨和孩子。
柴一行阴阴地一笑:“廖五?你难道忘了,酒色财气里少了个财神爷吗?”
“柴静那个臭婊子我已经杀了!你?难道……”廖五惊异不定地看着对面的柴一行。
“哈哈哈哈哈!你个白痴蠢货!既然佘康可以死而复生,那财将就不可以李代桃僵吗?哈哈哈!你……你杀得是我的一个徒弟,她不过是我玩剩下的一个烂货,你……哈哈哈!傻子!白痴!”
柴一行狂笑不止接着说道:“你知道吗?你老婆不是死于意外,是我在浴室外边帮了她一把!可笑!你以为我只是因为害怕才拖了那么久时间?是我怕她不死!
不过……她这条命可真够贱的,连判官老爷也没把她当回事!
看看她死的样子,啧啧!赤身裸体……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看见了!
你的那个小兔崽子也是我一脚踩在她肚子上给他踩死的!哈哈哈哈哈!我当时……真是痛快!痛快啊!”
“啊……畜生!畜生……”
廖五疯了一样向天大叫继而一口鲜血喷出,一旁徐秋雨也不禁伏地痛哭出声。
顾云、顾雨和连伯则是一脸怒色瞪了过去,甚至戈聂都气的咬牙切齿:“这种垃圾,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比我还毒!连真人!大少爷二少爷!看我来收拾收拾这个杂碎!”
还没等他动手,突然廖五停止了叫声,他一脸怪异地看了看老婆孩子,又慢慢地对着连伯点点头,双手一紧,成爪形猛地刺入前胸,刹那间血光崩现……
“四哥!不管怎样,就让我今天再这么叫你一次。咳咳咳!呃……我已经是被五毒反噬了的将死之人,今天就让我为师门和自己亮亮男人的血性,哼哼!茅山道术远不是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可比!看……我的……铁、血、追、魂、咒!”
连伯满脸都是惊骇!两眼一黑,双手欲拦却已经来不及了,顿时浑身无力瘫倒在地,嘴里只大声叫道:“老五!”
再看廖五,双手一紧,竟然硬是活生生掏出了自己汩汩流血不止尚还跳动的心脏,七窍溢血地单手高高将其托起,大声念动真言:“铁血丹心,天道众生,不吝我身,天下太平!恶鬼索命,灵官护体,柴氏一行,佘康为恶,天尊降世,扫净乾坤!咒法言随……破!”
一个破字出口,心脏被应声捏碎,两道血光冲了出来,一直往柴、佘二人扑去!
“好你个廖五!算你狠!”柴一行怪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双手挥舞指挥着无数黑气阻挡血光,不料竟被血光一口气突破数道屏障,骤然化作一只硕大无比的鬼头形状,锯齿獠牙一口叼住了柴一行!
只见它口中吱吱作响,咔咔几下就把柴一行嚼咽下去!听得柴一行犹自还在喝骂,只是声音不断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恶鬼头一脸得意,绕着廖五的尸体转了几圈,直往西南方向飞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再说另一道血光直接打在了佘康身上,这个色将可不会什么降术之类的法门,他两眼一翻,直直从天棚栽了下来,全身发抖,眼看七窍流血不止,居然是要活活血液流干而死?
连伯缓醒过来,见状连忙用剑指定住血光的一尾,大声呼喊:“顾云!顾雨!快割脉放血,我要保住老五的一魂三魄!”
“我可是看在你老婆面子上!”顾云一边龇牙咧嘴划开手腕,一边说。
顾雨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脸上也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徐秋雨抱着襁褓飘到两个人面前,双膝落地跪倒,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磕头。
“别别别!说起来您可是我的奶奶辈!我这不是……嗨!算我怕了您了!我说连伯!我的师爷!我的亲师爷!您倒是管管呀?”顾云吓得一个劲的往旁边躲,扯着嗓子叫连伯。
连伯一笑,挥手点住两个孩子的肩井、曲池要穴,止住了血。回身拉起徐秋雨说道:“好了弟妹,别让孩子为难,这不?老五我已经救下了!”
说着,亮了亮手心里一团血红的光团。
连伯像小孩子一样调皮地眨眨眼,把光团一抛在半空中,嘴里念念有词:“魂归来兮!五师弟,还不速速醒来!”
红光一闪,一道人影慢慢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失去了两魂四魄的廖五一脸惨白,身体也半隐半现的,不像他老婆那样几乎和实体一般无二。
连伯叹了口气,对廖五招招手:“五弟,你为了练习五毒追魂邪术,害了不少百姓,这次如果不是正好有顾家两兄弟的童子身,你只怕是在劫难逃!”
一推廖五,指指徐秋雨说道:“去吧!你们全家先叙叙旧吧!”
廖五现在只是一缕孤魂,但却好像是放下包袱一样轻松无比,反倒开始安慰起了犹自悲伤不已的老婆来了。
按下他们一家团聚不提,连伯带着兄弟俩开始收拾大厅里的残局,要知道煞气冲出是会引发瘟疫流行的!说起来容易,真拾掇了起来,饶是他们一身功夫在身,也不由累得手脚发软,一个个通身是汗……
看看不早,连伯连忙叫过来戈聂,手捏法决把廖五一家三口的魂魄通通收了,又放进一个香囊里交给他说道:“鬼差大人,这一家我可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说着,手里一晃一把尺把长的桃木剑。
浑身打了个冷战,戈聂一脸的陪笑说道:“连真人!小的明白!您老就请好吧!我一定亲手送他们转世投胎,您放心……放心!”
说完,就像是被火点着了屁股一样,忙不迭地转身投入暗处转眼不见了踪影……
一拍脑袋,一老两小三个人方才想起了还有个活口没有处理,连忙回身看看佘康,谁知这个家伙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两眼泛白,口吐白沫般早就没了声息了……
连伯点点头:“便宜他了!咱们也走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该管的人去善后吧!走!和我上楼收拾东西!”
等三个人飞快地打点好了行李出了店门,这时才发现,原来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出门了,顾雨自告奋勇打算独自先去拿车,顾云毫不犹豫地把钥匙给了他。
嘱咐说道:“小雨,路上慢点开!我和连伯先去医院接晓云姑娘,你开车直接到医院去找我们就好了。”
三个人约好了时间地点,就此分手,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短短一段取车的时间里竟也会有意外发生在了顾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