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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情夺还事务所──苦涩的单宁(1)

爱情夺还事务所

我的老板名叫苏雪妍,她自称是一位旅游爱好者。她给我看过她的旅行设备,漂亮的旅行箱,昂贵的雪山靴,某个品牌全套各种颜色的冲浪板,带着军用徽标的降落伞包,五花八门,让人大开眼界。她不无骄傲的告诉我,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她最喜爱蒙古大草原翠绿的草浪,中东大沙漠金黄的沙海,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的山景。

我的老板又说,地球上最美的是自然,但人类却很丑陋。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看似不同,实则大同小异,凡是在一个地方呆上三天,就对当地的文化感到厌倦,事情都变得粗鄙不堪了。连带着,那些天然的美景都不再美丽。

怎么说呢?她热爱美景,又讨厌人。并且,她还是一个极度缺乏自理能力的女子,不依靠他人,简直一天都活不下去。假如有一天,苏雪妍喝多了鸡尾酒,心血来潮,真的去登山,恐怕要雇佣一个班的专家轮流背她上去。可是,她又是如此的讨厌人,每一个专家都势必用胶条黏住嘴巴,假装是不会讲话的雪怪。你能想象那样的情景吗?

对了,我的老板苏雪妍,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旅行家!说这么多,只是为了掩盖她的“宅”罢了。就我所见的,她每天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是坐在吧台后面,把一大堆基酒和配料混在一起,倒进她那淡得像晨雾一样的小小的嘴唇,当她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时,她就打开音乐,看一段艾拉利亚旅游频道的纪录片。啊!那翠绿的蒙古草原,那金黄的中东大沙漠,那白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在酒精的熏染下,是多么的如梦似幻。

近些日子,老板开始疯狂的迷恋起葡萄酒来。她不知从哪里购来了大量的桶装葡萄酒,共有五只小圆桶之多,口味相当醇美──尽管带着一股浓重的木头味。为了不负她调酒师的美名,每一杯红酒在饮用前都强加了蓝莓,柳橙和苹果,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果汁饮品。但,还是相当好!每天一杯,我几乎有点沉迷其中……咳!其实我并不爱酒,我一直想离开老板,离开这份没有前景的工作。可惜,经过去年的经济危机,尽管中央银行印了大堆钞票挽救经济,每天的新闻报导都是彩声一片,艾拉利亚市的就业形势却还是没有起色。像我这样学历和工作经验乏善可陈的人,与其到挤破头的人才市场去碰壁,还不如举着“工作换食品”的牌子流落街头,说不定,还会碰到好心的富翁施粥呢。给苏雪妍老板工作,收入还是相当不错的──假如她能按时发薪的话。

哦,忘了说,我们并不是经营酒吧,我们是一家标准的无照经营侦探事务所。除了苏雪妍老板和我之外,还有一名拉丁裔的女秘书,唤作希斯特,以及一个叫孙铁拳的武侦探。

希斯特是一位血统高贵的吸血鬼──异族在我们伟大的艾拉利亚市,是稀松平常的存在,可能你现在吃的面包就是出自狼人的手艺呢。据说希斯特家的族谱非常久远,可以一直追述到两千年前,耶稣还在地上行走的时候。不过,如此显赫的族谱上,却只有两个人,希斯特,和她经常改名,现在不知在哪里混的父亲。

我们被禁止提及希斯特的父亲,因为对她而言,这是一桩丢脸的伤心事。她不想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孤儿被我们同情,更不想作为一个过桥都会掉进河里被冲走的愚笨吸血鬼的女儿而被嘲笑。

而我们的武侦探孙铁拳,则要简单得多。他没有什么凄美的过去,五短身材的他,是一个有四十年从业经历的资深光棍。他身手过人,散打摔跤样样精通,如果现在是中世纪,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侠盗,让本市的领主大人大为头痛。可在现代,他的拳脚就难有用武之地啦。孙铁拳一直梦想能在艾拉利亚开一家武馆,也许有一天,走进武馆来,对他微笑的会是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人,然后,他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英武的背影。

至于我,鲁心平,男,二十二岁,是一个志在长寿的普通青年,大学学历,身世清白,经历简单,再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在事务所内有一个不雅的外号,老鼠。想来是老板夸我手脚麻利,动作迅速吧,跟我的长相没有任何关联。

我们事务所的广告,刊登在艾拉利亚每一张落魄小报的角落里。文章是我和孙铁拳共同拟定的,比以前希斯特写的风格诡异的广告要好得多。全文如下:

百年一遇的金融风暴已经过去!时局正在一天天好转!

您生活富足,兜里揣着商业契约、信用卡和恋人的照片,对未来人生充满希望!但您可曾注意到,危险就藏在您和她(他)的身边?

对了!就是那些人!马路上四处游荡的危险的小白脸,狐媚的二奶,邪恶的小三!那些无耻之徒,他们打算夺走您的挚爱,顺便捞去钱财!

如果您发现情况有异,您开始怀疑她(他)的忠诚,不要紧张,来找我们吧!我们是绝无仅有的爱情夺还专家!

我事务所地址,艾拉利亚市,梦现区第十三大街十三号。我事务所全体成员随时恭候您的到来!

呵呵,请容我得意一下。我们的新广告语贴出去不到三天,第一个客户就上门来了。

来人是一位穿着素雅的年轻白人女性,戴着一顶旧欧洲式的大遮阳帽,淡淡的黑纱遮住了她的容貌,只看到她尖尖的小下巴。我猜测她的年纪大概连二十岁都不到。她的仪态举止中带着一丝内敛的贵气,一看就是严格家教的成果。

“我来找苏雪妍小姐。”她操着一口欧洲腔浓重的汉语说。“我要找工作。”

“小姐,只怕你来错地方啦。这里是侦探事务所,不是职业介绍所呀。你看看,我们本就是做粗活的,现在又是这样的时事,哪有适合你这样一位高贵小姐的工作呀。”我苦着脸,对她解释道。既然不是送钱来的,就替老板挡挡好了。

白人小姐踮起脚尖,深吸一口气,越过我的头顶对屋里大喊:“苏雪妍!我要找工作!”

我吓了一跳,急忙拦住她:“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是谁介绍你来的吗?”

“对。是命运叫我来的!”她生硬的说,试图绕过我冲进屋里,我只好伸开双臂,她往左走,我就往左拦,她往又走,我就往右赶。孙铁拳在干什么啊!

回头一看,孙铁拳就在台阶上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小酒桶,双眼脉脉的看着,好像要从酒里寻找武学的灵感。“好酒!”孙铁拳叫道,双颊泛起猴子屁股般的不均匀的朱红色。

“老鼠,你这是怎么对待客户的?我们事务所的原则是客户至上,难道你都忘了吗?”老板那温柔而又缥缈的嗓音飘然而至,紧接着,整个人也一摇三摆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只见她面如桃花,鬓角微乱,左手捏着半个柠檬,右手拎着一只酒桶。哎呀,我只好丢下这位奇怪的访客,赶紧过去,扶住了她,以免她被自己的鞋跟绊倒在地上。

希斯特突然出现在那小姐的身边,把她冷冰冰的面孔贴近了她雪白的颈项,微笑着,露出一口比月光还白的牙齿,说:“小姐,让你见笑啦。老鼠是我们的文侦探,比较婆婆妈妈。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我是希斯特,本事务所的秘书。你就说吧,不管是到情人旅馆偷拍,还是对插足者进行社会性抹杀,甚至,要出轨的叛徒情债血偿,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我们什么都肯干!”

希斯特的话讲得干净利落。一时间,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谁也没说话。过了五秒钟,老板摇摇欲坠的靠在我胸前,吐出一口酒气。孙铁拳则不经意的望过来,眼里寒光一闪。最奇怪的是那个小姐的表现,她非但没被希斯特吓倒,唇边反而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呵呵呵,我开玩笑的。”希斯特突然说,一股贱笑飘上了脸。虽然我跟她已经很熟,可她那种奇妙的幽默感,真让人无福消受啊。

“没关系、没关系。”那个小姐,突然后撤一步,像演芭蕾剧一样,高高抛起了自己的帽子,一头金色的秀发飞扬开来,她骄傲的挺起脖子,虽然她只有约一米六十的身高,却俯视着我们:“我早就知道你们是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肯干!哈哈!终于被我逮到了狐狸尾巴!来吧,睁大你们的醉眼,看看我是谁!”

说这几句话时,她的汉语异常流利,简直让我这个华裔自愧弗如。我指着她:“你、你是──”

“你是谁呀?小妹妹?”老板接过话茬。让那个可怜的欧洲少女全身颤抖,几乎背过气去。

“我是贝瑟芬呀!贝瑟芬!罗丹家族的继承人!”她气急败坏的大叫道。“一个被你们深深伤害的可怜少女!不记得了吗?!”

“你要来点酒吗,小姐?我看你相当激动。”老板继续问道,“我可以为你调一杯企宁!我苏雪妍独家创造的好酒。嗝!”

看得出来,老板是真的把贝瑟芬小姐忘掉了。这场景真让人悲哀。仿佛是为了应景,艾拉利亚那乌蒙蒙的天空,就在此时,簌簌的落起雪来。少女本来就昂着头,这时便出神的望着满天的落雪。

老板垂下了头,睡着了。

新成员

说起我们和贝瑟芬小姐的渊源,倒也不远。那是我刚刚加入苏雪妍的侦探事务所时,接手的第一桩案子。当时一家主要面向亚洲市场的医药集团,洛氏企业,因融资困难而陷入绝境,罗丹国际投资集团看到了这个机会,决心以购入洛氏企业股份的方式,大举介入医药市场。不过,洛氏企业是一家传统的东方家族企业,他们希望同罗丹集团结成姻亲,以确保家族在联合企业中的地位,而洛氏的继承人洛奇公子,和罗丹家族的贝瑟芬小姐,恰巧又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一切看来顺理成章。只可惜,洛奇公子心中另有所属,那便是我们事务所的委托人,柯蓓小姐。经过一番周折,洛奇公子还是回到了柯蓓小姐身边,而贝瑟芬的婚礼就这样泡汤啦。

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我们跟贝瑟芬小姐之前素昧平生,当然没什么仇怨。只是由于案子才有了点矛盾。我们爱情夺还事务所,秉承的是“物归原主”,受人之托,成人之事,仅此而已。

“你还是回去吧,贝瑟芬小姐。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这只是工作而已。你总不能让我们扔掉自己的饭碗吧。”我苦口婆心的劝道。“再说,洛奇公子喜欢的是别人,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也是帮了你呀。”

贝瑟芬的小脸气鼓鼓的,似乎腮帮里含着两个苹果,嘴唇却撅得很高,好像一只好斗的小麻雀。“哼!柯蓓到底付给你们多少?我愿意付出十倍,只要你们把洛奇给我抢回来!”

“哇!你们这些小女孩子!我真搞不懂,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有什么好,抢来抢去的!”坐在一旁的孙铁拳忍不住插嘴道。“男人重要的是可靠,能打,皮囊有什么用?你瞧我,拳打猛虎,脚踢蛟龙,嗨!哈!”说着,他比划了两个招式。

“呸!谁喜欢他啦!我要把他抢回来,然后一脚踩在地下!哼!”贝瑟芬白了孙铁拳一眼,高傲的撇过了小脸。

“这种委托,是要我们砸自己的招牌呀。贝瑟芬小姐,你也是商人,你觉得我们会接受吗?”

贝瑟芬不回答,独自气鼓鼓了老半天,腮帮终于瘪了下去,她转过头,用她那蓝色的大眼睛睁睁的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都有点发毛啦。最后她终于说:“好吧。我不为难你。我这次来,本来也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求职的!这,一开始我就讲得很清楚。你们要给我提供一份工作。”

她知道我要拒绝,迅速的一挥手,根本不给我机会,而后,她抛出了她的诱饵:“我可是无薪工作。能够跟本小姐这样的人才成为同事,对你未来的发展大有裨益。哼。为了表明诚意,我还带来了一个委托。我调查过,应该是你们的业务范围。看看吧──”

贝瑟芬丢出了一个棕色的文件夹。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封信函,信封十分考究,红色的火漆上还有一个漂亮的印章,图案像是成串的葡萄。我看了贝瑟芬一眼,“打开吧。”她不抬眼的说。

我依言拆开了信件。信纸跟信封的纸张类似,虽然说不上哪儿好,没有什么图案、气味,却给人一种很“雅致”的感觉。信上的文字也是如此,笔锋刚健,应该是出自一个成熟、自信的男人之手。可惜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希斯特悄无声息的飘过来,伸手拾起了信。“这是西班牙语,老鼠。世界的第三大通用语种,连这个都看不懂的话……”

“哦呵呵呵。”贝瑟芬用手帕掩着嘴巴,夸张的笑了起来。她足足笑了五秒钟,才收起了手帕,眼里带着调皮,像我道歉:“请原谅。我失态了呀。真是难以想象,在伟大的卫星都市艾拉利亚,还有不会讲西班牙语的人。”

“没关系。”我沮丧的摇摇头。“我影响市容了呀。”

希斯特开始读信:“尊敬的苏雪妍女士。我是陈文武,和您一样,是第三代的艾拉利亚市民。我现在居住在智利,经营着几个葡萄庄园,是个不大不小的酿酒商。我的朋友,着名的品酒师小莫雷向我推荐了您,他极力称赞您的才能,说您可以解决我的烦恼。我身染恶疾,将不久于人世。我希望,您能尽快来智利与我会面,到时,我将亲自讲明情况。二二三八年一月四日,Las Condes, Santiago, Chile。”

希斯特面无表情的读完了信,挑了挑眉毛,却把信揣在自己的口袋里。

“什么都没说啊?”孙铁拳看看我,又看看贝瑟芬。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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