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一眼望去,全是红色,红色的墙壁,红色的桌椅,红色的血花,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好像是红色的狰狞的厉鬼……
“啊!”的一声惊呼,楚一忧蓦然惊醒,大口地喘气,额上冷汗淋漓。
“哎呀,我的祖宗!总算是醒了!”耳边传来一个沙哑的老妪的声音,楚一忧一睁眼,就看见了刘嬷嬷端着一碗泛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绣着淡淡梅花的纱幔,素洁简朴的屋子里,细碎的阳光透过古朴的雕花窗缝星星点点般溢出,一旁的檀木香炉正焚着沉香,细细的烟雾氤氲而出,淡淡的味道很是好闻……
这是自己回到从前的第五天了,还是在这偌大的楚府,和上官且行的一切仿若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自己却沉浸在那里面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现在的她,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重生了!
楚一忧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素洁的中衣上隐约有渗出来的血渍,这是五天前被楚老国公,传说中最疼她的爷爷所打的,只因为她言语间冲撞了忠顺王府的世子年寻华。
忠顺王府势大,在宫里有年太后和年皇后这两后坐镇,在宫外年王爷南征北战,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手中更有年家军这一支骁勇作战的军队,当今皇上也得忌惮三分。她这国公府里的丧父无母的孤女竟然敢公然拒绝年家父子的上门求婚,胆子的确不小啊!
“哎呀,我的祖宗,你怎么起来了?”周嬷嬷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端着药碗急忙走过来,微微试了下温度,而后喂了她一小口,说道:“小姐,你可吓死老奴了,整整五天五夜,你没有醒过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跟死去的夫人交代啊!”声音到后面渐渐成了啜泣。
“嬷嬷莫要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楚一忧伸手拭去她那半是皱纹的脸上的泪,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有些事情她还没想通,不愿醒来罢了。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一心向善,从无害人之心,为何到头来会落得如此境地?因为她父亲早逝,母亲离去而要被人奚落嘲笑吗?因为她命贱如蚁,低至尘埃而要任人宰割吗?
不,不是这样的。这个世上,只有强者,才能立于云巅,将众生踩在脚下。过去的她就是太柔弱了,才会被人欺凌,而这一世,她发誓要做一个强者。
云雷纹地八蝠铜镜前,是一张怎样的容颜?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唇不点自红,眉不化而翠,一双眼睛在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若璀璨明珠般生生将人吸引。当真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当年的京城第一女子柳拂影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就因为自己的这一幅容貌,就让年寻华不顾一切地要娶一个背后半分势力都没有的孤女为正妻吗?
以前的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经历过一次的人,再这样想就白重活了!
“小姐,小姐!”一个若黄莺出谷的声音传了进来,而后就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楚一忧在嬷嬷的帮助下缓缓地穿上了衣裙,看向年仅十三岁就颇有几分姿色的小丫头蜻蜓,脑子里显露出的是她被年寻华欺辱至死瞪得老大的眼睛,还有满室的鲜血……
“年……年世子,又……来了!”蜻蜓手脚并用的比划,还气喘吁吁的,看来年寻华又对她动手动脚的了。
楚一忧纤手将最后一个扣子系好,抬眸看向放在案台前的那一把轻巧的紫金匕首,好看的唇瓣勾起一抹笑,说道:“怕什么,让他在花园等着,小姐我一会就过去!”
“啊!”蜻蜓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她是不是病糊涂了,以前不是跟躲瘟疫一样躲着那个色胚吗?今日她这样不是要羊送虎口吗?
早春三月,正是桃花缤纷时节。
楚府的后花园,正好有这样一片桃林。或粉蕾娇娇,莹洁无瑕,或玉蕊楚楚,含露吐英。桃花灼灼,盈盈欲滴,红白相间,参差和谐。一树树桃花清香袭人,旖旎多姿。
年寻华坐在桃花树下里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不禁心情大好。楚一忧和小蜻蜓这一主一仆,就好比这红白相间的桃花:含苞者娇羞滴滴,怒放者玉立亭亭。素洁者晶莹如玉,粉红者楚楚欲燃。若是能将二者兼得,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啊!
“世子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呢?”楚一忧一见他上下打量着自己和蜻蜓,就知道他在想的是哪等的龌龊事。
“华前日听说因为三小姐拒婚一事而惹怒了老国公,一气之下竟用家法处置了三小姐,想来小姐会受罚皆是因为华的冒昧,华深感抱歉,特取了上好的血人参送来,当做是为三小姐的赔礼!”年寻华虽然好色,还出身将门,倒也难为他能说出这一番文绉绉的词句了。
“既然如此,蜻蜓,收下吧!”楚一忧淡淡一笑,平静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若是以前,自己定然不会要。但是重生后的自己必然是有仇必报之人。自己会挨打本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可憎的男人,拿他一株上千两的血人参算什么,她要的,是他的命!
“小姐!”蜻蜓再次惊声,隐隐觉得,小姐今日跟往常很不一样啊!
“既是如此,小蜻蜓,还不快替你家小姐收下!”年寻华眉毛轻挑,声音里隐隐有些轻浮的味道,好你个楚一忧,装什么清高,只要本世子拿出点东西,看你还不乖乖投怀送抱。
“既是如此,没有其他的事,一忧就先回房休息了!”楚一忧款款而起,素带随风,纤巧细弱似欲飞去,腰背却出奇地纤直,又坚强地令人着迷。
“三小姐,时辰还早着呢,我们再聊会天如何啊!”年寻华猛地将楚一忧的手拽住,不安分的手挑起她那光洁的下巴,眼睛里满是****猥亵之意。
“小姐,年世子!”蜻蜓今日第三次叫出声,但毕竟是个小丫头,还不敢上前阻止,只是在一旁担心地看着。
楚一忧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看到这个男的就想吐,但是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那就先给他点颜色瞧瞧好了。
“嗤!”的一声,伴着一阵亮光掠过蜻蜓的眼睛,速度极快,年寻华一个不防,衣袖便多了一个口子,鲜血,从手臂上流了出来,滴到了地上,染红了一地的素洁的桃花。
“楚一忧,你竟敢……”年寻华松开了拽着她的手,捂着被匕首划到的伤口,却只听“嗤”的另一声,年寻华另一边的衣袖上也多了一个口子,依然是鲜血,漫了一地的青石子。
“年寻华,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敢再碰本小姐一下,我一定要你的命!”楚一忧拿出手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眸中满是嗜血的光芒,就见她猛地将匕首横到了年寻华的脖子上说道:“要是有下一次,刺的就不是手腕那么简单了,脖颈,心脏,还有你大腿之间的命根子,都有可能!”
声音清冷,孤傲,就如她的面容一般清绝,年寻华甚至不会怀疑,她敢当场就杀了自己!
“楚一忧,你……你在找死!”年寻华万万没想到楚一忧身怀武艺,甚至比自己高了不少,只是她敢公然行刺自己,不用他忠顺王府出面,楚国公就会放过她吗?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蜻蜓,把这把匕首洗干净!”楚一忧扔下被血染了的丝帕,将匕首交到了蜻蜓的手上,却感觉有一道审视的视线定在自己的身上,她微一挑眉,冷冷开口道:“如果看戏看够了的话,就赶紧给我滚下来救人!”
“三小姐好眼力!在下真是佩服至极啊!”伴着一阵清风,一个紫衣玉带风姿卓绝的男子拍着手掌从林中缓缓踱步走出。
伴随着他缓步而入,这整个红白相间的桃花林竟在那一刹那,有似千万株紫芍纷纷绽放,灼灼研华摄目。
金冠束发,紫色发带飘至肩头,显得飘逸如仙。他长眉如墨,玉面上嵌着一双流光溢彩的明眸,让人一不小心便会陷下去。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幅度,似笑非笑,举意不明。在正午的阳光下,那倾世的容颜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彩。
这男人,皎若秋月,灼灼其华,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睛,尤其是女人!但是这些女人绝不包括自己,虽然眼前之人不是他,只是长得和他有些像,但是自己这次重生,绝不想再跟皇家的人有任何的牵扯!
上官且歌仔细打量着楚一忧,忽地发现,这明明是一张世间绝色娇美的容颜,明明是明媚绝艳的笑,为什么自己会在她的背后看见那无穷无尽的黑暗,若万丈深渊,让人不敢进一步窥视。
“有三王爷在,年世子就绝对不会有事,蜻蜓,我们走!”楚一忧移开眸子,微一转身,朝着暗香园的柳木长廊缓缓走去。
“哎……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三王爷的啊!”上官且歌皱了皱眉,拿着扇子指着前方远去的背影,那人却是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上官且歌定在原地了,那纤细挺直的背影,让他仿佛看见了她银白色领口里那半掩着的高贵而忧伤的容颜,还有那悠悠拖过柳木长廊的宽长的白底兰草裙裾,他突然害怕了起来,害怕她会永远这般清冷而孤绝地走下去,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