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照影不留痕,玉落三尺笑红尘。
江湖中多有好事者,聚在一起便喜欢给各位英雄论个排名,今日能排出个江南三剑侠,明日便可以编一个塞北四刀客。江湖人都是崇拜强者的,倒也无可厚非。
经过多番比较,倒是遴选出最传奇的四人。凡在江湖上混迹的者,绝无一人没听过玉落剑,弑魔刀,闭心针和墨魂花的大名。
那玉落剑卢璇,出自徐州名扬山藏剑山庄,年方十九,九霄凌云剑法便已直逼其师凌云子,修到了第九重的最高境界,是百年不出的练武奇才。卢璇的凌云剑气凝实如玉,剑法一经施展,如美玉穿云掠影,又似玉落九霄,故得玉落剑的美名。这卢璇不仅剑法美,其本人更是相貌堂堂,气度非凡,绝对是位美男子。这玉落之名,倒更像是说他一袭白衫,执剑缓缓从天而降。人赞道:“九霄凌云一剑仙,玉落出尘影翩翩。”
第二号人物弑魔刀,本名刘仁,此人嗜战如命,嗜杀成魔,虽名刘仁,刀下却从不留人,他无门无派,不知从何处学来这一身神鬼莫敌的绝世刀法,专挑战高手比武,死在他刀下的高手实在太多太多,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记了他的名字,只管他叫魔刀。传言道:“煞煞魔刀惊世人,刀下只留亡者魂。”
再说这闭心针,医仙谷胡阔心,一手九转闭心针,既能起死回生,也能闭心绝脉。医乃仁术,胡阔心逢伤必救,出手必活。但他却又嫉恶如仇,刚直正义,逢恶必杀,出手必死。若恶人受伤落入他手,他便本着医者仁心,先救再杀。岂不闻:“阎罗菩萨闭心针,九转夺命亦还魂。”
可若单论名气,只怕前面这三人加起来也比不过那墨魂花仙子,花照影。花照影年二十一,貌若桃花,肌肤赛雪,身姿曼妙,乃落花宫当之无愧的花魁,男人被她瞧一眼便要丢了魂,女人被她瞧一眼须得无地自容。花照影深得落花宫主疼爱,亲传其百花凝露功,内力深不可测。她不出手则已,墨玉梅花镖一出,便是人亡魂墨,在江湖中留下墨魂花的赫赫凶名。可纵然凶名在外,慕名而来的青年才俊依旧能将落花宫的门槛踏平了。许是深受落花宫主影响,花照影也觉得男人是没有一个好的,便毫不留情将追求者全都打了成重伤,丢出落花宫,遂再无人敢来提亲。有诗曰:“墨玉花落艳群芳,踏雪无痕梅输香。”
正是这四人,作为江湖人酒足饭余之时津津乐道的对象,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拢在一起。
东京汴梁城外三十里,有一家小酒肆,出城入城的行人总是会在这里落个脚,吃饱喝足再继续赶路。这天一大早,酒肆中客人就特别多,其中有一位年轻公子,丰神俊朗,相貌不凡,身高五尺有余(注一),一袭白衣,片尘不染,正是玉落剑卢璇。入座后,卢璇解下佩剑放在桌上,唤道:“小二哥,来一壶好酒,一斤牛肉,两叠小菜,快些,我吃完要赶着进城呢。”
店小二点头哈腰,将抹布往肩上一甩,高声喝道:“好嘞!一壶好酒,一斤牛肉,两叠小菜!”
酒菜很快就上来,卢璇正吃得有味,却听旁边一桌四人中一人说道:“听说了吗?一百里外的寿春山万毒门昨天被灭门了,上至门主,下至小斯,整整一百多条人命,一夜之间竟全部惨死。”
另一人说道:“李老虎,这消息不会有假?为何我却未曾听说?”
这李老虎本名李贲,原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生得孔武有力,赤手空拳打死过老虎,人送外号“打虎将李贲”,后来因为犯了军法被革职,当不成将军,便在汴梁城外成了绿林,道上的人都叫他李老虎。
李老虎夹了口菜送进嘴里,边嚼边说:“娘了个屁!怎会有假?我有个当差的弟兄,此刻便在万毒门看守,是他传消息给我的。那万毒门可没什么好鸟,净是些鸩人的玩意!这回惹了不该惹的人,被灭了满门也是活该!”
“大清早叫弟兄们出来,便是为的说这事吗?”
李老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便是如此!那万毒门虽然歹毒,却是个大门派,如今满门屠尽,我等不妨趁虚而入,说不得能捞些好宝贝!”
“若有宝贝,早就被人瓜分了去,怎轮的到你我?切莫耽误弟兄们做买卖,那白花花的银子和女人还等着弟兄们去赚呢!”
李老虎左右瞧了瞧,才小声说:“我那当差的弟兄瞧得仔细,万毒门内有一座密室,那密室虽曾被强力破开,但里面的好东西一样没动。他便将这消息告透给我,你我同道上山劫了他娘的,再与他二一添作五,嘿嘿!”
其他三人附和道:“若是如此,尚可一试。不过事成后在座每人得分两成!你那弟兄卖个消息便想得五成,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我正有此意!”李老虎说道。
卢璇听到这,暗道官匪勾结,都不是好鸟!奇怪的是,万毒门上下被戮一空,看似仇杀,为何凶手要去破开密室?若说是劫财,却又偏偏什么都没拿。当中定有蹊跷!
卢璇细思间,忽然一阵香风飘过,只见三枚漆黑的花瓣“笃笃笃”打在李老虎的三位同道上,那三人做梦都没想到,好东西还没捞着,自己便被人先下了黑手。李老虎被吓得连手中的筷子都掉了,呆坐在原处,上下牙不停打战道:“饶命!饶命!我不敢了!”
一道花影一掠而过,卢璇看得仔细,他发誓,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子。那女子伸出莲藕般的玉臂,轻轻一抓,便将李老虎提在手中,一个闪身出了酒肆,转瞬间便已飘到百米外,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
酒肆的其他人哪见过这等场面,都只顾趴在桌上,不敢抬头。
卢璇拿剑起身,过去摸了摸那三人的脉搏,微微摇头,此三人俱已毙命。想不到此女花容之下,出手竟是如此狠辣,这些人纵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死,看来那李老虎怕是凶多吉少。罢了罢了,师父常常教导,剑之一道,侠义为先,既然让自己碰上,那便救他一救。随即掏出银两抛在桌上,当作自己与这倒霉四人的酒钱,便匆匆追了出去。
那女子正是花照影,掳了李老虎出酒肆便往寿春山方向跑,偌大个壮汉,提在她手里竟如提小鸡般轻松省力。李老虎大喊大叫,花照影便着了他穴道,叫他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百里的路程,在花照影的踏雪无痕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此时天色仍早。
万毒门院内有一合四人抱的参天古树,花照影提着李老虎一蹿便跃到树上,古树枝繁叶茂,正好将二人身影遮往。李老虎虽不能言语,眼睛总还是可以看的。透过枝叶的缝隙,只见万毒门内此时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看衣着竟是衙差,心下暗惊:“娘喱个乖乖,是谁手脚这么快?想我那弟兄必是凶多吉少了,哎!”
此时那女子却开口说话,声音甜美得叫李老虎骨头一酥:“你可知道密室在何处?说不出来本宫便只能杀了你。”
李老虎浑身发抖,这女娃看着人美,听着声甜,怎的这般杀人不眨眼?却也只得赶紧点头。花照影解开他的哑穴,李老虎颤颤巍巍地说道:“听我弟兄说,密室便在万毒门西殿丹炉下。姑奶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混口饭吃实在不易,求您千万别杀我。”
“谁是你姑奶?!再敢乱叫本宫便真要了你的命。”花照影扬起玉手,作势欲拍下。
李老虎吓得赶紧闭嘴,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怎会嫌自己命长?李老虎劫后余生,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感这味真是好闻,却惹来花照影一个满是杀气的眼神。李老虎赶紧将嘴鼻都捂住,大气不敢出一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花照影,那模样要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花照影朝西殿望去,隐约听到里面有声音,便下树寻那密室,却冷不防一只手按在自己肩头,心中大惊:“此人轻功如此了得,竟连我都不曾发觉?”心思一转,又在心中想:“此人该是没有恶意,不然此刻我便已经死了。”花照影肩膀一抖,便将那手震开,回头看去,却看见一白衣青年,竟比自己都还年轻,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见花照影回头,那少年指了指西殿,轻声说道:“姑娘,那里头有人在打斗,不如待在下先过去看看。”此人正是卢璇,花照影想起此前在酒肆中见过他,莫非他也是来寻那密室的?便蹙眉道:“本宫做事几时需要你来管?倒是你,一路跟着本宫却是为何?”声音含几分怒意,却依旧酥入人心。
“我是来请姑娘放过这个人的。”卢璇抱剑在胸笑了笑,指了指李老虎,两只眼睛直直的望着着花照影。
花照影被他看得脸色一红,暗哼一声:“既不是来寻密室,那定是想趁机接近本宫!男人果然都是这般。”便在李老虎身上又是一点,解开了他的周身穴道,却是一掌将他推下:“去!”
“啊!嘭!”两声。前一声是李老虎坠落时所叫,后一声却是他屁股着地的声音。
卢璇眉头一皱,问道:“姑娘,这是作何?”
“投石问路!”花照影头也不回,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西殿。
“那是活生生的人,并非石头!”卢璇压着声音道。
“他与石头,于我有何区别?要你多管?”花照影蛮横道。
卢璇气极,欲与她争辩几句,却只听西殿内打斗愈加激烈,不多时传来一声闷哼,随即闪出来一条人影。此人浑身包裹在猩红披风当中,叫人看不清面目,只有眼睛泛着红光,叫人不寒而栗。他身上有多处伤口,浑身浴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唯一没有沾血的地方却是他的那把刀,寒光闪动,端的是把好刀!那人怒吼一声,便向李老虎扑去。
李老虎吓得大叫:“我的妈呀!”花照影虽解了他穴道,但他却已被吓得双腿发软,只得掩面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卢璇不及细想,宝剑出鞘,剑鞘似离弦之箭朝那人身上掷去,随后一蹬树干,高高跃起,大声喝道:“咄,休得伤人性命!”
花照影乍见来人,却是吃惊不小,朝天上的卢璇低喝道:“喂,你是不要命的呆子不成?那可是弑魔刀刘仁!”
刘仁反手一刀拨开剑鞘,长刀向天一指,吐声道:“来者报上名来,老夫无尽魔封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九霄凌云剑,藏剑不归仙!在下卢璇!”卢璇说罢,剑招猛动,三道如玉般的剑气激射而下,跟着剑气来的便是他手中的凌霄剑,喝道:“三才朝元!”
“来的好!如此凝实的剑气,世所罕见,老夫今日好运,竟连遇两大高手,痛快,哈哈!”封魔刀一挥,一道刀气冲天而发,与三才朝元撞在一起。刀气抵过了第一道剑气,便弱了几分,再抵过第二道剑气,又淡了几分,至第三道剑气,刀气却是被撞碎开来。余下那剑气直奔刘仁而去!
刘仁轻哼一声,一跃而起,空中连刺六刀:“六魔封疆!”
六道刀影向卢璇围了过去,刘仁竟是宁肯挨其一剑,也要伤敌六刀。此人不愧魔刀之名,这种打法简直就是在拼命。
卢璇凌宵剑往下一舍,手掌在剑柄末端一拍,一个翻身,跃出了刀影的包围。那凌宵剑却如蛟龙入海,冲的更急更快,与原先那道剑气一起飞至刘仁身前。
刘仁大喝一声,封魔刀一劈而上。这一刀,劈散了剑气,劈飞了凌宵剑!
卢璇在空中手掐剑诀,徒手挥出一道剑气,随即将劈回来的凌宵剑稳稳抓住,反手背在背后,缓缓下落,白衣胜雪,仙袂飘飘,不禁叫看见的人一痴。
再看那刘仁,迎着卢璇徒手发的剑气,轻抬右脚,脚尖在剑气上微微一点,剑气便四下崩散。那四散的剑气,激得刘仁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两人一道着地,目光紧紧绞在一起!
注一:古往今来一尺所合长度不尽相同,此取三尺为一米,五尺有余约为一米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