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宪一愣,微微眯起了眼。李茯苓看到他慢慢的转动着手上的茶杯,唇角轻轻的翘了起来。
大琰朝自从央帝驾崩,新帝与幽王各分一派,还有一派持中立,上到帝京,下到地方官员,枝脉相连。周士章明显不是新帝一派,顾维宪有巡抚的身份,但不见得就是新帝的人。而且,依照她的判断,他与新帝,还是对立的。
周士章得到消息,朝廷派人来查圈地案,他情急之下,就行刺杀,但只要误会解除,那么就有可能握手言和,谁都需要台阶下,于是就有了桃花节上的那一幕。只是算来算去,算出了大纰漏。
只是,新帝任命对立一派的官员来彻查圈地案,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让他们窝里斗吗?李茯苓不免对那新帝起了好奇之心。
“皇帝派顾大人来查案,而顾大人左右为难,小女子帮助大人做出选择,不是很好?”
阎计一死,周士章就少了一大助力,而名册跟账本被盗走,只要这两样东西公之于天下,那周士章就走投无路,杀不杀他,他都活不下去了。
这,也是李茯苓有意放走那些刺客的原因。
官官相护,只要没有实际证据,顾维宪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为达目的,不在乎什么仁义,也不在乎别人死活。
但对百姓,却不是。只要像周士章这样的人还活着,就只会祸害百姓,不能不除。党派之争历来有之,但李茯苓认为,不能凌驾于百姓之上,那是底线。
“水上的人怎么斗,但必须要保证水稳才行。若******了,上面的船还如何行使呢?圈地富权贵,贫百姓,长久为之,社稷动荡,最终国贫。这样的国家,就算得到手了,失了民心,又有什么意思?顾大人,小女子思想浅薄,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顾维宪旋转着茶杯,倏然停下,侧头看了她一眼。
李茯苓说完,笑眯眯的看他,笑的一脸天真无邪,于是,他对她也淡淡一笑。
“玉小姐说的极是,这时候,这种选择,是明智的。”
顾维宪站了起来,起身往外走去,在临近门口的时候,李茯苓淡悠悠的声音传来。“顾大人,我希望,以后大人不要再把我当成棋子。人都是有思想的,不是死物。遇到像我这么不好控制的,只会坏了大人的事。”
顾维宪脚步一顿,片刻,轻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一侧。
李茯苓拿起顾维宪之前拿着的那只茶杯,在手里转了一圈。里面的茶水已凉,她随手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
他故意叫她去查案,支开她,但其实,已跟周士章表明态度,这,才是周士章为何忽然转变的原因吧……
***
山外青山楼外楼,据说,在柳州城外,有一处别馆,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很是壮观。
李茯苓站在城门楼下,想着那一夜之间就拔地而起的别馆,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半空的日头,想到了那男子明亮的眼睛。
那一夜,并非如她所预计的那么顺利。虽然那些刺客挟持了她,顾维宪也命令府兵住手,但在周士章看来,账本与名册重于她的性命。他出尔反尔,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用暗器射杀那手拿账册的男子,只不过,他的身手非常的烂,于是她就被当做了肉盾,多亏了叶真反应及时,舍身相助,不然,她就真的要死于非命了。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亲自探望一下。
叶真就是传说中那别馆的主人,她也好奇,这样的男子,来头必定不小。
阎计一死,账本跟名册被盗,周士章急的焦头烂额,整日忙着搜寻刺客,整个柳州都乱了,城门关闭,严查防守。进出城的百姓都要经过官兵搜查才能出入,李茯苓站在日头下,看了看进展缓慢的队伍,再这么拖下去,她亲手做的糕点就要捂馊了。
“公子,为什么不直接亮明我们的身份,这样等着,恐怕天黑都出不去。”华莺烦躁的看了看城门口,嘴里嘟嘟囔囔,“那公子也真是,干嘛住城外,这城里多少宅子,哪家不能住啊,非得另盖一座……”
李茯苓两指头一捏,将她的唇瓣捏住,成功止住了她的碎碎念,正要给她讲讲不得滥用私权之类的大道理,眼稍一扫,一位戴着草帽的男子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他的背上背了一捆柴,像是个樵夫,但一双机敏的眼,时刻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公子,你怎么这样!”华莺拍开了她的手,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排队的人无事可做,都看着他俩呢,她委屈的摸了摸唇,脸都红了。
她这一叫,吸引了那“樵夫”,侧头看了她们这边一眼。就这一眼,李茯苓觉得他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正要细看,那人眼睛一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压了压头上的帽子。
李茯苓轻轻皱了皱眉,想这人是心虚呢,还是心虚呢?正想着,前面官兵的催促打断了她。
轮到那个樵夫了。
官兵按例在他身上搜查了一番,李茯苓看着那人,神态自然,看不出什么来,原来打算作罢,但一抹光倏地在她眼前划过,瞬间便不见了。定睛一看,那捆柴内,藏着一把剑,刚才的光,正是剑鞘上镶嵌的铜片反射出的。
幸而他站的角度,恰好在官兵的死角,但这也够让人捏一把冷汗的。
这人,是昨晚的刺客其中一人吗?
周士章在事后,马上封锁全城,也有可能没有及时逃出。
这时,官兵已经叫男人卸下背上的柴,仔细搜查了。
李茯苓的心也提了起来,她看着官兵蹲下去,准备解开那捆柴,而那男人,眼中闪过一道狠色,拳头已握起。
就在绳子将要解开之际,一道尖叫响了起来。
“谁啊,谁摸了老娘的屁股!谁啊!找死啊!”一个瘦高的大婶横眉怒目,撩起了袖子,转头对着身后的人,一个个的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