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锦关上门,想换身舒服点的衣服睡觉。
她四处看了看,才发现拉杆箱放在衣柜旁的角落,她走过去刚要打开才发现了异样——
箱子轻了。
她似想到了什么,走过去拉开衣柜一看,果然,她和唐敛的衣服挨着一起挂在衣柜里。
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唐敛刚才在房间里这么久,就是在整理东西?
他是怕她要跟他分房间,所以以绝后患?
夏繁锦心情复杂的勾了勾唇角,她还不至于在长辈家里无理取闹。
她手顿了顿便拿下一件棉质长裙去换。
————
顾婉站在夏繁锦卧室门前,手也因为紧张不自觉的握起。
“顾婉?”
她的手还没敲下去,旁边书房的门已经被拉开,华非又探身出来,一脸你果真在这里的样子。
顾婉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一下子有些无措。
“唐敛说你在外面,找繁锦吗?”华非又嗓音是一贯的温和。
顾婉讪讪笑了笑,“我看她午饭没什么胃口,想来问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嗯,待会儿我帮你把行李拿上来,今晚先在这儿住一晚吧。”
“不……不用了,我待会儿去酒店。”顾婉最终还是婉拒了。
华非又眉心压低了下来,“不是说了先住在这儿吗?”
“我找一间酒店住下,明早搭高铁回A市,太久没回来了,想回去看看。”
华非又看着她有些闪烁的眼神,眯了眯眼睛,“你今天怎么回事?”从进家门开始她就有些不对劲。
他走近她,看了她半晌她只是垂着头,似乎有话要讲,又不知如何讲起的模样。
华非又心中微动,想拉起她的手,她突然如临大敌般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婉婉……”
顾婉抬起头,“非又,对不起,现在有些事我一时说不清楚,我也很乱,”她顿了顿,眼睑垂下又抬起,“如果……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好女人,就不要再耽搁了。”
华非又身子一颤,一向温润的他,脸上也沉了下来,“我以为你愿意松口跟我回国,是你已经想开了,原来这十八年来,你还是放不下以前的事。”
“非又,对不起。你已经为我浪费了十八年了,你不要再耗下去了,你爸也不希望你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家都没有,”顾婉故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书房和卧室里的人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华非又她女儿是她的侄媳妇这件事情,要是她也跟华非又……到时候要怎么去理清这段关系,华非又会难做,繁锦也会难做,一对母女分别嫁给舅舅和侄儿,就算是说出去也会落人话柄。
繁锦已经怨了她了,她不能再让她女儿的婚姻也变成人家饭后的谈资,特别是繁锦以前还是公众人物,万一被人挖出来了,难免又回引起一场舆论。
她不能这样。
“你也知道十八年了,”华非又突然冷冷的自嘲一笑,“这么多年,还不够吗?顾婉,我说不定已经等不到下下个十八年了。”
“非又……”
“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曾经的悲痛里,既然你当初选择出国,不就是想重新开始吗?你是忘不了什么?忘不了你已经重组家庭的丈夫还是忘不了你去世的小女儿?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华非又越说越激动,双眼泛着猩红。
顾婉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够了。非又,我求你……”
华非又看着她紧咬的双唇,杏眼直直的盯着她,眼睛泛着血丝,他突然懊恼,他到底说了什么!
顾婉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苦涩,“你就当是我忘不了吧。”
“……婉婉,失踪满两年,你在法律上就已经宣告死亡了,你现在是德国公民,你是Sia·Koo!你在你丈夫和你家人的眼里,已经是不存在的人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和你女儿的车祸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华非又又怒又心疼,十八年了,他以为这次她总算是明明白白了,可她竟然……说了些什么胡话。
找别的女人?
要是能爱上别的女人,他用得着等十八年?
二十年前将她从悬崖边上将满身是血的她救起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一生都会跟她纠纠缠缠,她半年后醒来茫然的看着他,问:‘你是我丈夫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该死的一颗心都被揪在她手里了。
当年正值暴雨,顾婉开车带着小女儿途径B市东部的沿海山路,却被卷入一场连环车祸,路边两辆车都燃为灰烬,唯独她的车被撞出了防护栏,挂在悬崖边,当时另外两辆车爆炸,火光冲天,没人敢靠近,顾婉的车没坚持到救援车辆来,便坠入了深海。
所有人都以为里面的人都丧生,却不知道,顾婉是命不该绝,她昏迷了一会儿后醒来,求生意志和后座的孩子让她强撑着从驾驶室里爬出来的,而她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想要去拉开后座的车门,车已经不堪重负顺着悬崖翻了下去。
而她就昏在了草丛里,救援人员没有发现她。
他的车当时就被堵在现场后面,道路通畅了之后,他经过车祸地段,发现了她的从崖下伸到路边的手……
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存活率很低,毕竟是陌生人,当时的华非又也并不是那么伤心,能救则救,救不活也没办法。
谁知道他刚要走的时候,顾婉醒了过来,沾满鲜血的纤手,死死的拉着他的手指,她说不出话,可华非又看到那双眼睛里的绝望时,心脏就像被扼住了一般。
他不知道当时的顾婉究竟还有没有意识,只是鬼使神差对医生说:“麻烦尽力抢救。”
后来,人是抢救过来了,只是陷入了昏迷了。
他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华非又当时不知道为何就有了私心,没有让人去调查她,也没有通知警局。
当时他还记得新闻上报道,有目击者称,有一辆车翻入了大海,只是工作难度太高,茫茫大海,在里面找一辆车,也相当于是海底捞针了。很多天之后搜救队才将车捞了起来,车里却没有人,估计是已经石沉大海了。
他想如果她是这辆车死里逃生的车主的话,那么她醒来后便可以回去,若是醒不来,也免得一家人陷入长期伤痛。
他其实没敢告诉任何人,他对这个女人起了些心思。
半年之后顾婉醒了,只是醒来之后大脑重度创伤,很多事情记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自己有丈夫和女儿,却记不得他们的名字和住址。
顾婉却不像别的失忆病人那样哭闹,而是每天都努力的做复检,配合治疗,华非又便陪着她,等她恢复记忆。
治疗慢慢起了效果,虽然恢复得慢,不过一年多之后顾婉已经能记起很多事了,比如她的过世的父母,她的童年,想不起的,依然是她的家庭。
华非又在她醒来后就告诉她,他不是她的丈夫。
即使对她有心思,却也不想欺骗她,否则她醒来之后对他只会有怨恨。他也将她车祸后的事在她治疗期间一一告诉了她,她只是说了 ‘谢谢’。
她说 ‘我能理解,非亲非故,你救了我我已经很感激,你没有义务还替我奔走寻找亲人’。
华非又却迟迟没有告诉他,他自己那一点点的私信,那隐藏的感情。他始终还是怕她记起后离开他,如果向她坦诚自己的心意,他怕她到时候会为难。
后来华非又让她住在郊区的一处公寓里,那儿环境很好,适合修养。只是有一天,华非又下班后照例去看她的时候,突然发现没了人。
只有一张纸条——非又,谢谢你这么久的照顾,我想起了一些事,我必须要先回一趟A市,过几天便回。
只是他这一等等了十天左右,顾婉依旧杳无音讯,他心中隐隐不安,才去A市找人。
最后是在一间出租屋里找到了她。
她喝得烂醉,整间屋子都散发着霉臭,他心疼,走过去将她抱紧怀里。
她意识迷糊的呢喃,“他结婚了……如水死了,我……我不敢见他……他已经又有了新的家庭……他肯定以为我死了……”
“是啊,孩子需要人照顾……我不想打扰……可是我好难受……”
“非又……”
华非又紧紧抱着她,听她断断续续说着,良久才发现自己身前的衣衫湿了一大片。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复杂又绝望的眼神,盈着泪光,就像现在眼前的她一样。
此时的顾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脆弱的女人,她坚强了很多,美丽动人,事业有成,能一个人好好生活,只是,放不下曾经而已。
她以为,是自己当时去拉车门,才害得车坠入悬崖,才害死了她女儿。她能逃避到国外,却依旧逃不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华非又看得心一紧一紧的疼,他伸出手指,擦干了她刚刚流出眼角的液体。
“顾婉……”
顾婉惊觉自己竟然哭了,连忙躲开他的手,自己擦干泪水。
“发生什么事了?”唐敛的声音从书房那边传来。
顾婉一惊,赶紧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