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营吓了一跳,“阁下……”
“去把苏医生请来。”
曹营:“好。”
兜兜转转,又要住回去了,南小姐啊南小姐……你失去的是一次机会,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啊?
“骨头没事,就是扭得有点严重,且得将养着。不要碰水……”
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医生从南楠床边起身,温和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阁下,应该没什么大碍。”
“你父亲呢?燕西,”顾云臣出声。
被唤作燕西的医生温雅一笑,“这是信不过我?”
顾云臣不置可否,“她为什么昏迷了?”
“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
顾云臣不太相信,“睡着?”
“一晚都没睡的人,肯定很累很困,”苏燕西将手中的中药方交给一旁的曹营,“按照这个配药,一天三次,还要用中药揉脚。”
曹营接过药方,为难地开口,“阁下,金振国来了。”
顾云臣眸子里划过一丝讶然。
曹营只能提醒道,“是您邀请他晚上来府邸一叙的。”
顾云臣顿觉不耐,“打发他走……”
“人已经在餐厅了,吩咐佣人给了一瓶红酒下去。等不到阁下对方怕是不会走。”
金家牛皮糖是出了名的难缠,不达到自己的目的绝不罢休。
顾云臣扫了苏燕西一眼,“你父亲……”
“我父亲最近身体不大好,暂时还是由我来吧,”苏燕西淡淡一笑,“好歹我师出名门,连香洲城的姜家顾家都信任我,阁下也暂且信任我一回?”
顾云臣下楼的时候便看到了一身肥肉坐在餐桌边上的金振国。
喝红酒如牛饮,真是辜负了那么好的酒。
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手掌虚虚地撑到金振国面前的台面上,“金老,有失远迎,见谅。”
她静静地靠在床榻上,无力地看着自己肿得老高的脚踝,突然出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伤口上……
“你怎么这么没用?怎么这么没用?”
连逃跑都不会了,还是一个军人吗?
以前的那个自己,以前那个南楠,被她丢到哪里去了?她要怎么才能把自己找回来?
“喵呜……”
床脚传来一声呜咽,小喵窜了上来,窝在她的怀里,呜呜噜噜地,似乎是在抗议她这样自虐的行为。
南楠抱住它,突觉悲从心中来……
“连你都比我自由得多……至少你还有流浪的资格,我却只能在这里……连生死,都不敢去想……”
小喵呜呜了一声,突地从她的怀里窜下来,示意她跟自己走。
南楠心口紧了一下,想起顾云臣不喜欢它,立刻从床榻上跳了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旁边想要把小喵抓回来,刚打开门,就听到了楼下顾云臣的声音不远不近,却清晰地传来……
“金老,您随意。”
金振国扫了顾云臣一眼,倒也十分客随主便,“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一点,倒是香。艳得很,没想到小顾你也好这一口。”
顾云臣眸光依旧淡淡,“谁也有年轻的时候,金老您说是不是?”
顾云臣晃着手中的红酒杯,“金老说笑,我这宅子里干净得很,哪有什么女人?”
金振国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难道还有什么不干净的女人,让你藏起来,见都不让我们见一下?”
顾云臣轻描淡写,“既然是不干净的女人,那就不要污了金老的眼。至于什么好事将近,绝对都是道听途说,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的声音像烫红的针尖,一针一针地扎进她心里……
不干净?
她哪里不干净?
她的第一次第一胎都给他了,从来没被任何男人碰过,她有什么不干净的?
理智告诉南楠应该离开,可脚上却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开半步……
楼下调笑的声音还在声声传来,她耳朵里却像是被灌了铅水,又烫又痛。
什么都已经听不到了……
原来她这么脏,这么脏……
脏到面目全非,脏到她都已经不人是自己了……
他的世界,哪怕她走不进去,哪怕她只有游离在外的资格,他都嫌她这个看客太脏……
许久之后,南楠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空当当的大房间,只有头顶的水晶灯折射出了她此刻的所有苍白……
临近深夜,南楠被冻醒,她拉了一下身上的薄毯,还没来得及翻身,旁边的床榻便狠狠地下陷了一下。
最后的睡意也被驱散,那酒气很陌生,不是顾云臣!
她吓得瞬间坐起,一把拧亮床头的灯……
来人年过五旬,肥硕得如同一头猪!
心里的热度瞬间冻成寒冰,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只蛤蟆,“你再过来,我就打死你!”
门外悉悉索索地传过杂乱脚步声,门被推开。
来人一个是顾云臣,另一个是曹营。
前者身上只围了一块浴巾湿哒哒地还滴着水,全身的肌肉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倏然绷紧……
金振国见到顾云臣,立刻不怀好意地一笑,“小顾,你安排的妹子不错,够味……那件事我一定帮。”
顾云臣一言不发地上前,怒气隐隐地捏紧拳头。
曹营一看势头不对立马上前隔在两位总统之间,点头哈腰地看着金振国,“金老,您走错房间了,这是三楼。您房间在二楼。”
金振国不怀好意地一笑,“既然来都来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看还是……”
曹营一头冷汗,“金老,这位只是我们的客人,不是您想的那样的女人。”
南楠心口一紧,感激地看了曹营一眼……
不为别的,只为他语气中那一抹维护和尊重。
顾云臣亦是听了出来,心下不悦,转头冷冷扫了南楠一眼,“还不快给我出去!”
南楠抓住薄被就往门外走……
隐隐听到门后有声音传来……
顾云臣始终一言不发,砰地一声踹翻了旁边的花瓶……
“还不快去安排?金老没有尽兴,你担待不起!”
曹营松了一口气,“金老,跟我来……”
还好,还好。
他真怕明天新闻的头条是总统殴打副总统,到时候就真的也是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南楠无力地靠在墙壁之上……
原来,她只是棋子。
是他安排的,可以随时送给人的,不干净的女人。
顾云臣带着微醺的酒意上楼,入门便只看到一室的昏暗。
他抬手想要开灯……
“别开灯。”
南楠的声音传来,带着森然的空洞,“阁下……”
顾云臣的手指顿在开关之上,他以为自己听错。
她叫他,阁下?
几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时候他还只是副总统,她是来京都办案的刑侦专家。因为有机会合作,所以经常接触。
她从不喜欢叫他阁下,甚至不肯叫他一声顾先生。
总是连名带姓地唤他。
那时候他怎么想的?顾云臣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莞尔……所有人敬他畏他,却有一个不怕他。
南家的大小姐,真是足够特别。
“阁下,”南楠淡淡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阁下,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果你真的要杀,现在就可以动手。不然是不是可以放我离开了?”
顾云臣手指微微一曲,呼吸紊乱了那么一下。
她要走?
啪地一声,他打开墙壁上的灯,光线明晃晃地流泻了一地,让他将她看清楚……
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来了兴致,他一瞬不转地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可最后,却失败了……那明眸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死水,没有任何的波澜。
看到薄被下那套颇为保守的睡衣的时候,他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下来,“洗澡了吗?”
南楠声音干涩,“洗得干净么?”
不干净的人,再怎么洗也入不了他的眼。不是么?
顾云臣呼吸瞬间凝固了一下,声音低沉,“他碰你哪儿了?”
南楠失笑,突然觉得痛快,“哪儿都碰了,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了,你可满意了?总统阁下!”
顾云臣盯着她,眸子沉了沉,如那冬日结了冰的湖水。
最后,他慢慢俯下身来,抬手慢慢抚上她的脖颈,“哪只手碰的?”
南楠一愣,“难道你还要去剁了他的手不成?”
这一次轮到他失笑,“怎么可能?”
好歹那胖子也是副总统,再怎么想剁手,也不可能轮到他顾云臣亲自去动手。
是了!
就是如此!
难怪那个金胖子说自己是顾云臣准备好的礼物!怒从心来,南楠忽地抬手,趁他不备啪地一巴掌挥打了过去……
顾云臣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睖睁,头被打偏到一边,唇瓣似乎破了。
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山雨欲来。
这一巴掌她用尽了全力,震得自己的虎口都在发麻,可却突然不怕了……
她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死了!
也好过如此地活着!
南楠咬牙切齿地再度开口,“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害死了你的未婚妻,可是我失去了这么久的自由……”
他突然恶狠狠地打断她……
“你有什么资格提蔷薇?”
南楠突地瑟缩了一下,因为他的眼眸里又开始浮现那种暴戾,随时会将她撕成碎片的残忍!
顾云臣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南楠的心随着他的脚步,一突一突地跳着……
明明他越走越近,她却觉得,这个人,已经越来越远……
终于,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在她头顶上缓缓响起,“别让我从你嘴巴里听到这个名字!”
南楠别开头,沉默。
良久之后,才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提,她就不存在了么?”
夜风卷过纱帘,窗外仍旧有蔷薇怒放,香气被卷入室内,沁入心脾。
钻入四肢百骸,根本挥之不去。
南楠抬眸,冷冷地看着他,“这栋房子,到处都是蔷薇的影子。难道我不说……你就不爱她了吗?”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同一个被说中了心事的孩子,眸子里渐渐生出恼怒……
“对,是我不对,我夺人所爱。我是个彻头彻尾,卑鄙的第三者!”
“所以,你一个费尽心机的第三者,一个杀了人的刽子手,有什么资格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刽子手……
南楠全身僵硬地看着他。
“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去坐牢?让南家的所有人,永不翻身!”
南楠忽然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如死灰……
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灭了下去,最后,她无力地挥开他的手,“我知道了。放过我家里人,你之前为了找我,已经囚禁了他们很长时间。祸不及无辜,这个道理,相信你懂。”
顾云臣倏地松开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退到门边。
最后,在门边站定。
抬手,啪地一下关掉房间里的灯……
“一个阶下囚而已,配不上任何的光源。”
轰地一声,她的世界,再度陷入全部的黑暗……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活着,不如死去。
却连死,都不能……
关门声传来,脑子里的弦突然崩断,她疯了一样从沙发上跳起,连脚上的伤都不顾直接奔了过去,一把扣住门板……
“顾云臣,我给你生过一个孩子!”
所以你凭什么说我脏!
凭什么说我是刽子手!
那一。夜,比我更疯狂的人是醉酒的你!
门把上的手倏然一紧,一贯的冷静自持也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皲裂。
他旋身,目光里有暮色浮动。
脚踝处钻心地疼,南楠却像是发了狂一样,“我生过你的孩子!顾云臣!”
“她叫……”
一记嗤笑打断她的话,男人连声音都是冷的,“然后呢?”
只三个字,他又成功地将她的心凌迟了千百遍……
他,不信!
他居然不信!
顾云臣凉凉地看着她,“四年前,你告诉我和蔷薇,你怀孕了……”
说到这里,他已经极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怒气,然后继续开口……
“两年前,你告诉我那个孩子只是你虚构出来的,你却凭那个莫须有的孩子,害死了蔷薇……”
“今天,你又来告诉我,说你给我生过孩子?”
说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应该怒,还是应该笑……
“南楠,你的手段,用在我身上的还不够多么?你要耍我耍到什么程度,你才觉得玩够尽兴?南、小、姐?”
南楠心口凉透,脊背挺得笔直,眼里却开始有了水光……
她心疼自己,却更心疼云端……
她以前做错了,让自己下了地狱,却连云端被承认的机会,也一并失去了么?
这样的惩罚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何其残忍?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疼,全身都在叫嚣……每一个细胞都在撕扯,都在折磨她,折磨着她最后的心力……
“你说得对,我就是耍尽手段,以前撒谎是为了到你身边来,现在撒谎……”
心口突地一抽,疼得她差点说不下去。
南楠悄然抬起自己那只完好无损的脚,让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只受伤的脚上面,用那钻心的痛提醒自己……
就算什么都没有了,那么最后一点点尊严,她要留下……
“现在撒谎,只是为了离开你。就这么简单,而已。”
顾云臣目光如剑,快要将她整个人戳穿,“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南楠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拖着已经痛到麻木的腿,离开。
身后的男人盯着她那孤绝的背影,突然想上前抓住她问一问……
既然是你自己要跳下飞机不肯离开,此刻又是在唱哪一出?
真是疯了!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撒谎精!
“阁下,”曹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阁下,出了点事。”
“外面来了好多记者,说是有人看到府邸里有女人,并且还是车。震门的女主角。”
顾云臣眸光一沉,“谁放出的消息?”
“估计跟金胖子脱不开关系,”曹营递过一张纸,“这是刚才我们商量出来的对策,您一定要否认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直升机,让南小姐立刻走!”
顾云臣扫了那张纸一眼,接过佣人手中的衣服换好……
曹营跟在他身后,“阁下,前期的安抚我们已经做得差不多,您只要否认一句,就可以了。只需要您出个面。”
记者哄笑,气氛开始略显轻松。
有记者眼尖已经看到了顾云臣手臂上的牙印,立刻发难,“总统先生,原来您还有这样的爱好!”
顾云臣微笑,这种时候,不说话是最好的保护。
“我们什么时候会有第一夫人?”已经有人按捺不住。
顾云臣依旧微笑,“我当然希望越快越好。”
很官方的回答,看似回答了,实则等于没有回答。曹营在旁边却开始面露纠结……这回答明显已经脱稿了,根本就不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说辞,也没有全盘否认,这位到底打算做什么?难不成要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