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风貂终于将这一个梯次的画稿交出去了——邮寄出去的,她现在就要抽空到滨海公路去将她的车子开回来——虽然已经傍晚了。
风貂知道,滨海公路上尤其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并没有大众运输可以到达,所以她得另外抓一辆车才能去。
“再不将车子开回来,出远门就太不方便了!”风貂瞪着希斯说。
“……风貂,你生气了?”
“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还气什么?”风貂穿好衣服,说:
“我跟出版社的人借了一辆车子,你来开吧!你绝对是停在哪个鸟不生蛋、匪夷所思的地方。”
“……乖乖(小白猫的名字)当时要喝水的嘛!”希斯也穿起外套,毕竟天气开始凉了。
出门时刚好遇到如茵下课,风貂对如茵说:
“如茵,我可不可以将我的乖乖放在你这里,你帮我照顾一下?我会准备好食物和猫砂,它很乖,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们晚~点回来,如果你已经睡了,我明天再将它带回来。”
“好啊!你们要出去啊?”如茵抱起乖乖,任由它攀在她的肩上喵喵叫。
“对啊!去滨海公路将车子开回来。”风貂说这些话时,希斯拿眼睛看别的地方。
“已经快要两个月了,我又抽不出空来,经过那么久的日晒雨淋,开回来得先去保养一下才行。”风貂戴起墨镜。
虽然如茵也很想跟去,但还是没有开口,她怕人家拒绝她,那会让她难过很久!索性将那个愿望强行压下来,而且,她还有更需要烦恼的事呢!
才到中庭,一阵菜市场般的声音又响起。
风貂本能地皱起眉头,正想直直走出大门,不料一个阿婆冲过来上下打量风貂一圈,然后满脸嫌恶地走回去,对着一群欧巴桑大声嚷嚷。
“你们看你们看!就是那一个啦!都多大了也不结婚,一定是心理有问题!还跟个金丝猫同居,我的老天!真下流!”
那个多嘴的欧巴桑指着风貂说。
“你看你看!还搞金丝猫?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要脸!”
因为欧巴桑们多半说的是台语,所以希斯并不清楚她们说的内容,不过他料想得到大概不会是什么太好听的话,那天如茵就被气哭r……
他想,搞不好他真的被当成什么应召男也说不定,所以他有些歉疚地看了风貂一眼。
风貂虽然停下脚步,但是因为戴着太阳眼镜,所以并不清楚她有何表情。
风貂想起来,听管理员说,这栋楼有个阿婆人称牛嫂,脾气比牛更牛,嘴巴比三姑六婆更三姑六婆,八成就是她、,
真是的,走到哪里都有这种四处探听别人私事、管人闲事、成天脑子里都装些想来的低级事的婆子,真是够烦的。
风貂走到仍然大声高谈阔论的欧巴桑面前,用极尽尖酸刻薄的语气说:
“阿婆!你是因为丈夫老在外头搞三捻四,没空理你,才会闲闲美代子在这里论人长短吧?”
“啥……啥咪?……”
这个欧巴桑万万没想到风貂会有此举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风貂鼻孔朝天大声说道:
“整天没事做,在这里管人娶不娶嫁不嫁的人才有问题!你啊,八成是个弃妇!我就可怜你、原谅你,不与你计较了!”
风貂说完,不理会脸已由红转黑的欧巴桑,拉着希斯走了。
到了滨海公路,真的找到了风貂的车子了——在希斯搞错几次地方之后。
这还真是一个奇迹,因为车钥匙还挂在车子上面呢!于是,风貂先试了一下车,发动机也没问题,她对希斯说:
“你开我的车子,我开出版社借我的车子。”
“你为什么不开自己的?”希斯问。
“我怕你把别人借我的车子又搞丢了!”
“……好吧!”
“先到出版社,我去还车子,然后我们再开自己的车去保养场——然后搭城铁回家。”风貂将接下来的计划说了一遍;
果然如风貂计算的,如此回到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风貂打开电话录音机,共有两通电话,都是找希斯的,风貂笑着说:
“嗨!万人迷!才没多久你的电话已经要占满我的录音机了!”
她听留言,笑着说:
“怎么回事?都是男人?”
希斯没有回答,因为他很认真地在听录音机留下的讯息。
一通是平南打来的,说他拜托他爸爸问的工作有着落了,看希斯有没有兴趣。
另一通是一个外国人打来的,也亏得风貂听得懂,所以对于希斯的反应有点意外一
那通电活只是简短的几句话:找到莫瑞斯神父了,请回电。
“莫瑞斯神父?……你在找的人?”风貂问。
“嗯!”希斯点了点头,脱下外套,说:
“其实我要找的人是罗丹神父,问了很多地方,但是都找不到,终于有人告诉我可以试着找莫瑞斯神父——他说不定知道罗丹神父的行踪……”
“那么……”
“借我使用一下电话好吗?”希斯说。
“你用吧!”风貂走向卧房,说:
“我去洗澡,累了一天了。”
她拿了浴袍走进浴室,开了莲蓬头,一边让水往自己身上冲,一边慢条斯理地脱下衣服。
或许……他要走了吧?
她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才过早上6:50分,如茵就冲到风貂的房门前,正想按电铃,希斯便开了门。
“啊?早啊!我正要过去带乖乖回家。”希斯说。
“我要上学了,可是又怕一早按门铃会吵醒风貂姊……我也正好要将乖乖还你。”
如茵将乖乖放到希斯手上。
“麻烦你了!它有没有惹麻烦?”
“没有没有!何况我很喜欢猫呢,改天放假时再借我玩吧!”如茵转头问:
“怎么样?找到车子了吗?”
“嗯!不过现在送去保养了。”希斯说:
“你要上学了吧?”
“对啊!再见。”
如茵依依不舍地往电梯走去。
希斯关上门后,将乖乖放到地板上,正在想什么,刚好看见风貂自卧房走出来。
风貂站了一会儿,看得出来她睡得并不好。她轻声说:
“你没睡吗?想什么想一夜?”
“……风貂,如果……如果我出去几天,没有关系吧?”希斯问。
“什么话?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还有乖乖陪我啊!”风貂笑着说。
。那就好!”
希斯松了一口气,说:
“我和莫瑞斯神父约了时间,所以必须去见他,他不住在这个都市,所以我可能要用上几天。”
“你自己没问题吧。”风貂问。
“应该没问题吧?”希斯又想了一下,说:
“不过——你如果可以告诉我怎么坐车去,那就更没问题了。”
“不开车吗?”
他如果开车去,至少应该还会开回来吧?——风貂在心里想。
“不要吧!我不认得路,可能会花更多时间。”希斯说。
“好吧!我将前去的方法写下来。”
风貂走进工作室。
这样——就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了……
她一边想,一边精神溃散地在纸上扫来扫去,然后拿了一个黑皮大背包,走出房间交给正在穿鞋子的希斯,说:
“这纸上有怎么到台北车站买火车票、到了当地之后该如何去那个地点的方法,你要去的地址我也写在纸上了,如果和计程司机无法沟通,就将地址给他看……”
她走到客厅拿出一本地图与提款卡:
“这是中英对照的简单地图,有备无患!这是提款卡,密码你知道。”
希斯收下背包及地图,但是却没有接下提款卡,风貂说:
“没关系!昨天的电话留言之一,不是说帮你问到工作了吗?你赚钱了再还我吧!”
“风貂……”
“要还我哦!我并不是很有钱,每个月赚的几乎都付贷款利息,生活费剩下的存起来要买电脑呢!”她笑着对他说。
希斯接过提款卡,在手上拿了一阵子,终于说:
“谢谢你!风貂!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
“回来再说吧!自己要带什么东西就自己装进去,早点出发,事情办好后早点回来。”这是她的真心话。
希斯还是一样简单的穿著——棉布衬衫、牛仔裤、短筒靴,还加上一件外套。
风貂并没有仔细去看希斯还带了什么,她想他看起来很习惯旅游的。
关于希斯这个人,她实在知道得不多,她也只知道他有些奇怪——风貂知道他与一般正常的人不同。 他是来找什么东西的——或是找一个人一一 她知道得不多,但是她却明白,希斯很有可能随时都会离开……
她紧紧拥抱他一下,然后笑着说再见。
希斯并没有立刻出发到南部,他先绕到文粲住的地方,文粲正忙着整治他的电脑。
“还好你还没去上课,不然我就要到你的学校找你了!”希斯说。
“今天早上没课,下午是社团活动,所以我干脆在家里弄我的电脑,你不是想玩玩看吗?明天是星期六,你过来吧。”
“我要离开几天,回来再找你玩吧!”
“哦?你要出远门啊?去哪里?”文粲这才注意到希斯的背包。
“南部,我去找一位神父,风貂写了去的方法给我,不过……”
“需要我帮忙吗?”文粲自告奋勇:
“我今天不打算去学校,明天没课,后天星期日,如果后天能回来,我就陪你去吧!”
“可以吗?”希斯问。
“可以啊!对了!田平南在找你哦!你有没有回电给他?”
文粲赶紧起身准备简单的衣物。
“哦!对!他留了话给我,说找到工作了……我还没回电给他。”
“回来再说吧!这个时间他可能在学校吧?”
文粲将随身包型小巧的盥洗用具丢进背包,然后说:
“我们走吧!”
“你带件外套吧!”希斯说。
“哦?需要吗?”
男孩出门毕竟还是比较方便,随便的行李背着就可以上路了。
到了台北车站,文粲提议先领点钱,以免到了乡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不到提款机。
“其实再怎么落后的地方,车站应该都还是有提款机的,但是我有几次碰到有提款机却提不出钱的窘局,还是在方便提的地方领钱吧!”文粲说。他英文越来越好,几乎完全以英文跟希斯对话。
“So?"
希斯也领…些钱。
文粲看希斯领钱出来后,一张一张对着隐藏在提款机前的摄影机亮了一下,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行为怪异的金发青年,然后问道:
“希斯,你……你在做什么啊?”
“嗯?我?”
希斯并没有停止动作,然而却回过头来对文粲说:
“留证据啊!”
“留证据?”
“是啊!我上次自提款机领钱出来,五张千元大钞里竟然有两张是假钞呢!被风貂骂死了!”
“啊?真的啊?”文粲叫起来,他说,“那你有没有去银行柜台换固真钞?”
“去,可是银行的人说我无法证明我是自他们的提款机领出来的,所以不换给我。”希斯摇头说:
“真是的!我根本分不清楚真钞假钞,还是买东西的时候店家告诉我的,他们还误会我故意在使用假钞,本来要将我送到警察局……”
“哦!”
文粲甩着头、皱着眉说:
“我妈妈也在自动柜员机领过假钞,还好不像你那么倒霉,她只拿到两张假的一百元。我好像也听很多同学说过同样的遭遇,虽然都是为数不多的金额。但是……”
他看一眼希斯,希斯笑着说:
“可惜台湾目前还是非常依赖纸币的交易,虽然很多地方都可以刷卡付款,但是大多数的地方,如一些小店、小餐馆等等,尤其是乡下,信用卡根本行不通,所以假钞的问题比较严重,若是在英国或美国,用支票或信用卡就没这方面的问题了!”希斯将钱收到牛仔裤口袋,然后分析说。
“是啊!只有到百货公司或使用大笔金额的地方才给刷卡,伤脑筋!一般生活上所需要用到现金钞票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文粲想,银行要辨识出真假钞票是很方便的,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多在银行、提款机领到假钞票的类似事件呢?这其中是不是有问题?
“所以你才……”
“所以我才会这样做呀!”希斯说:
“我将我在这个提款机领出来的钞票号码部分对着他们的摄影机,让它录下当证据,到时候若有问题,调出这带子看就行了!”
文粲望着对他笑得天真的金发青年,内地里猛流一滴冷汗。
这算什么证据?!
亏他希斯这么聪明,竟然在这方面如此天真?
不过,即使是爱猫的伟大科学家牛顿,也会闹出在墙角钻两个洞——大猫走大洞,小猫走小洞——这种笑话来,希斯的举动算是情有可原,情节不可谓之重大啦!
如果银行真的要耍赖——而通常他们都会耍赖,因为他从没听说过在类似的事件中,有人能够如愿以偿地换到应得的真钞——事到临头,哪有可能让你真的调到这个带子当成证据看?
想到这里,文粲脑中突然跑出个念头:假钞来自银行?
文粲越想越不对,望了一眼希斯,希斯也对着他笑,然后说:
“我实在不愿意说得太白,不过,我想你一定也想到了什么……对不对?我怀疑——有什么组织与政商勾结,使用这种方法来流通假钞或者洗黑钱。”
“啊?”
文粲惊讶得大叫。
对啊!-般民众其实钞票来源都是银行与金融机构,少数是现金交易(做生意赚现金),要流通假钞或是洗钱,利用银行提领现金来流通不就是最方便的方法吗?这么一想才发觉,这些推测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了。
“难怪那么多政治人物喜欢开银行!”文粲说。
“算了!这只是我乱猜的,你别当真。”希斯笑着说:
“你只是个大学生,管不了社会上的闲事。”
文粲想想也对,两人领完钱就去排队买车票了,幸好并不是周休二日的前一天——这周不是大周末,所以并没有排太久的队。
就这样,他们便南下了。原本上个星期如茵必须再存一笔钱到邮局账户的!她每隔半个月都要想办法变出这笔钱,她将这个账户的提款卡给她在乡下的妈妈,当成她的生活费。
不过,这次的钱她无论如何也筹不出来了——这一阵子,她没有再去“赚钱”。
打个电话给妈妈,请她再等一阵子一
可是,如茵真的不知道她要找什么样的工作才能负担她妈妈那么大的生活开销。
如茵的妈妈绝对不奢侈,吃的东西也不讲究——更准确地说,她是吃素的,只要不是荤的食物,她也不挑。
让如茵头痛的地方是,她妈妈很虔诚地“拜神”。
拜神没什么不好,尤其对一个失去丈夫的老妇人来说,拜神是她心灵最大的慰藉,问题就出在——太“虔诚”了!
拜法要照所谓的“规定”来:每天的什么时候要拜什么,每几天要拜几样东西,几月几日要拜十二道煮好的菜,几样水果……如茵知道,家里到处都堆着因吃不完而开始腐烂的食物,就因为妈妈对神的虔诚。
她不止一次请她妈妈稍微“变通一下”——顾佛祖也要顾肚子,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刚上高中的女学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专长,除了她自己的生活费与就学所需之外,她还要负担她妈妈每个月数万元的“拜神经费”——她已经快要崩溃了!
可是她每次一说,就会被妈妈责骂,她妈妈觉得拜神就是要按照规矩来,不这样就是不够虔诚,神会生气,她若再多说,妈妈就会斥责她“不孝”。 不孝? 这句话她的妈妈永远不会套在她那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哥哥身上!
如利刃般伤人的话,只对她这个真正在乎妈妈的人具有杀伤力,而那个到处招摇撞骗、惹祸打架的哥哥,则永远是她的好儿子!
她知道她哥哥时常回家跟她妈妈要钱,她妈妈如果有钱就一定会给,然后再打电话跟如茵要生活费。
如茵劝过妈妈搬来跟她一起住,再怎么样也可以给妈妈一个照顾。可是妈妈死也不肯,觉得老家才是她的家。
唉!她又不能不管妈妈,只好还是定期寄钱回去——她也交代妈妈绝对不可以说如茵会定期给她生活费,否则她哥哥会去向妈妈讨钱花。
这次筹不出钱来,是因为她不想再赚那种钱了!她想了想,这几天再弄不出钱来,就打电话回家吧!
一放学,她立刻冲回去,本想去看看希斯在不在的,在警卫室刚好遇到精神不太好的风貂,她说她要去买吃的,如茵就说要一起去。
“希斯呢?风貂姊怎么不叫他去买?”
“平时我都会叫他去买啊!他去买的话,饮食店的柜台小姐,总会多给他便宜、质量又好的食物好几份。”风貂笑着说。
“真的啊?”如茵意会地笑一下:
“那为什么……”
“他到南部去了,会不在几天。”
“啊?真的啊?”如茵有点失望。
“很失望吗?”
风貂叹一口气说:
“或许……他这次真的能找到他所要找的东西,然后跟他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一样突然地消失!”
“啊?希斯要离开了吗?”
“……我也不知道H阿!”
买了东西,回到大楼里,风貂说她先回房去看看有没有电话,再来跟如茵一起吃饭。
风貂回房去,如茵正要打开自己的套房门,就突然发现自己的门没锁,正吃惊时,房门一下子打开了,她吓一大跳——是她的哥哥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