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对于“流浪”这个词的定义,我赋予了太多唯美的解释,是一种人体不受束缚,而心灵在理想乌托邦的行走。我大大佩服这些可以放弃舒适,一心出去走的精神。不过,当我真正的在北京生活一个月之后,流浪就变成只有字面含义了。
我先不谈一个月大致平均4K的工资,房租就去了四分之一,还是三环以外与众人分地的情况下。每天早晚高峰都是“春运”,往往需要反方向坐回几站,也避免不了人多为患。再是,每天的午餐,大部分办公群周边都布满了吉野家,永和豆浆等类似套餐类餐馆,一个套餐也需要三十大洋左右,只有全中国最大连锁机构“沙县小吃”才是廉价之选。我都不谈下馆子,添置新衣服的话,每天匆忙上班,匆忙吃饭时谈不上生活的,我称为“低薪流浪”。
也就是这样的情形下,北京还有将近一百五十万外国人和我们争地,抢饭。
抱着这愤满不平的心情,难免让我对扎克产生偏见。扎克是我朋友的朋友,在一个幼教机构教英语,黑发棕眼睛,不熟的时候会很腼腆,熟了后就是打开的话痨,一面尽力鼓吹自己的美利坚合众国是如何让人神往,一面适当搭上两句表扬中国的话。我对来中国教英文的老外是有偏见的,一定是本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才来中国做这样的活。让我更有偏见的是大部分国民把老外捧上了天,哪个教育机构只要拿出老外做广告,必定招来无数顾客。
两听啤酒下肚,扎克已经和我朋友满世界跑火车。先拿明主这事来说,诉斥中国不让使用“脸书”这类信息量极广的网络平台,是想蒙蔽我们,不让我们了解世界的发展的和动态。然后又一一数落服务行业态度的不端正,每次需要什么,服务员总是用否定词告诉他“没有”。朋友在边上不安的听着,边微点头示意,一边环顾,生怕这样恼人的言论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直到发现无一人向他们张望才放心下来。朋友这样的唯唯诺诺让我很是恼火,再也听不下去,只能径身走在外面来透气。
我不喜欢别人讨论政治或对我的国家品头论足,中国人不行,老外更不行。我算不上激烈的爱国主义者,作为社会上一个小个体,我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犯不着去“参与”,活在当下更加重要吧。“中国还是挺好的,至少在这里,我可以找到一份工作,找到一所房子”。扎克端在我身边,说完不紧不慢的把手中的啤酒喝完。
没有我朋友,只有我和扎克两个人一起吃午餐。扎克觉得上次的言论一定是冒犯了我,所以特地用这顿饭道歉,期间一个劲的强调自己很随和,很喜欢结交朋友。我只是笑,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扎克试探性的问我“请问,我可以和啤酒吗”?我点点头。很多人都是要靠酒精麻痹的,这是精神上的,靠着这样的东西来壮胆,才能彻底的放开自己,有时候会过之而不及。果真,扎克变了,喝完大致半个钟头,活跃了很多。
扎克清了清嗓子,然后定定的说“告诉我,你们中国姑娘喜欢我们外国人吗”?我是见过很多和老外在一起的中国姑娘,“喜欢吧”!“哎,太虚伪了,我有过中国女朋友,她看上去很喜欢我,但是我看得见她的内心,她不喜欢我这个人,喜欢得是我的国家,她想去我的国家,然后说不定会甩了我”。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一酸,我害怕中国姑娘给别人这样的映像,这是事实,很多人挤破了头想走出国门,出国生孩子,嫁老外,即使对方又丑又老,只要有钱和国籍。“或许只是小部分这样,也许以后会遇到真心对待你的。”我想找更多安慰他的话,又一时不知怎么说。“不,连你都说也许。在美国的时候,我的女朋友和我分手,因为我没有钱结婚,我以后来中国可以找到不计较这些的女人”。我有点心疼扎克,为了生计,那么远的来中国,他也有很多不顺心的地方吧,排去中西文化本身的差异,我们还是一样的,背井离乡不是一种洒脱,更多是迫于无奈。有些人会为了梦想,有些人是为了开阔见识,有些人仅仅只是为了混一口饭。“你打算回国去吗”?“不,我不能回去,我没有上过大学,在美国,很难找工作,我来自一个很小的地方,在那边做服务员,那边人给的小费很少。可不是你看到好莱坞大片中的那样,让人想入非非的纽约啊。后来我来了中国,被中介骗了,只给我3K一个月。幸好我认识了你的朋友,去了他的公司,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回美国的机票是很贵的”。我心里有些哽咽,我是个心软的人。幸福的人大致相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想起每年回家,亲朋好友总以为我在大城市是过得多么舒坦,基本上我就是笑一笑也不会作答。一是害怕说实际情况丢脸,而是怕撒谎难以圆谎。我再一次震撼于酒精的力量,这样坦诚让我敬佩。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扎克了,听朋友说他离职去了另一家公司,还交往了新女友。我为他开心,似乎一切根据他预计的来的。嘱咐朋友下次有机会叫上扎克一起出去。教英语也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吧,再者,这样的手段是他与身俱来的。
我睡眼惺忪接电话的时候,顺势瞄了一眼挂钟,晚上凌晨三点。向来没有夜晚关手机的习惯,但是正常人不会在夜里三点给你打电话,再好的朋友也不会,除开有人失恋了。
我和朋友在三里屯各个酒吧找扎克,朋友说他喝得很醉,醉得不能说话,忘记自己住哪里,钱被人扒走了都不知道。我很担心,本来就在异国,语言还不通,又身不分文。如果是我在这样的境地,怕是会崩溃的。三里屯的酒吧是错综复杂的,在不同的巷子里面,找的时间越久心里越焦急。幸亏朋友了解他,在一家扎克常去的酒吧路边找到了他。那时候他像一滩烂泥一样堆在那,满身都是酒的恶臭味,衣服上沾着泥垢,过往的人都不时驻足观看。朋友示意让我去打车,自己则连拖带拽的拉扎克,瘦弱的朋友和身材魁梧的扎克。倘若今天是和朋友一起去找一个中国朋友会正常很多,一个老外在中国烂醉在街上是没有人管的,碰上警察,也是会把其带走的,不过会更加关注于其的签证问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扎克安稳送到家,朋友给倒了些水,大致把扎克脏了的衣服脱下,把他放在沙发上。扎克只是叫饿,也不说其他的。我想去冰箱给找点吃的或者牛奶,打开冰箱扑面而来的是一阵事物杂合的味道,让人一阵恶心。朋友给点了麦当劳外卖,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都是沉默的等待麦当劳的到来。我想说些什么,每每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我不知道扎克发生了什么,也不想问,我怕多余的安慰会适得其反。
这样的老外在北京或许有很多,做着自己不喜欢又要糊口的工作,又回不去自己的国家,朋友也不多,饮食文化差距这么大,在这里始终是外人,又怕被骗。久而久之,内心需要承受的压力是极大的。我觉得这样的人是需要爱的。需要一个爱他的人在身边无尽的鼓励很关心。我有过这样的感觉,有种被全世界抛弃,什么都不顺心,唯有麻痹得不闻不问才能继续度过难关。换言之,倘若此时身边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哪怕是同病相怜的关爱,也会让我们自在很多的。
在这样的思绪中,麦当劳终于来了。朋友起身把钱付了,拿着外卖放到扎克面前,然后告知我们要走了,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话。我先走出的门,在门口等朋友安排妥当。耳边总听到扎克嘤嘤的啜泣声。这和我所知道的美国人不一样,小时候我上过外教课,我的老师是旧金山人,上课的时候总和我们谈美国文化,好莱坞,纽约,时不时让我们发出一阵羡慕和感慨。那个时候布兰妮和贾斯丁还是一对,红的组合是后街男孩,仿佛这些是我对美国人全部的认识,开朗的高傲,我是这么形容的。
朋友带上门的那一霎,门后是今晚脆弱的扎克,这是一个漫长得夜,无论是谁,都会有这般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希望有个人陪我们一起度过,给每一个世界上在异地的你们。我很好,希望你们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