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江南山水环绕之地,鱼米富庶之乡,景城当属个中典范。
深究其由,一则景城地处沉雁河南面分钗口,是航道分流地,商贾往来频繁,二则,因为景城梁府,乃是南国富商梁思安的家乡,近水楼台,梁思安为景城出资的银子,足以买下整个景城。
是以,民间有传:转山转水转南国,看山看水看景城。
景城临江酒楼包厢里,正好挂着这两句话。老板大约是个书法迷,写得极具抽象意义,结尾住像模像样地落款盖着私章。
“转山转川转……南国……看山看川看……看……看京成?公子,这是……”好书法者有人,但未必人人都好。
僻如那副字前站着的人,一身黑衣裹身,腰间一柄式样古怪的剑,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挂在墙上的字,半响,得出如上结论。
“这个……这个许是修墙面用的吧,大概老板想省银子,就拿它来充数了!”包厢中央桌旁,坐着个金衣公子,握着茶杯的指尖莹白似雪,发丝如同泼墨一样掩去半面,隐约只得双桃花一样妖艳的眸子露在光影之中,眼波流转,似春日融人的光芒。
包厢外已站了小会儿的老板听了里面的对话,愣是浑身发抖,手指放在门上半天打不开。那不是修墙用的,那是他从数百张字贴里挑出来最成功的杰作啊!
缓了好半响,酒楼老板借用腿上的力道才将门打开,“两位久候了,你们要的酒菜!”
酒楼老板本想解释两句,可一瞧见那抹金色的影子,生生便将头埋低至胸口。
露其芒而掩其锋之人,非富即贵,定是人上人。
金衣公子由里到外,透着阴寒霸气,着实不是他有胆子招惹的。
“老板,你很怕我?”谁知,金衣公子却不打算放过他,指间一弹,将一粒花生玉抛进口中,“我长得像妖魔鬼怪?”
“不是!”酒楼老板身子一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是我怕污了公子的眼。”
“是么?”慵懒的声音,像一洌山泉,偏让人打心底生出寒意,“即是如此,你腿抖什么?”
“我……我……我骨折了!”酒楼老板胆子虽小,经年累月的商场打拼,口才倒也不差,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般人自叹不如。
“哦……”金衣公子眉毛一扬,一双眼里闪过似笑非笑的神情,“文风啊,你不是最拿手接骨么?老板人这么热情,你就义务给他瞧瞧,如何?”
酒楼老板拒绝无力,眼睁睁看着一直站在金衣公子身后被唤作文风的黑衣男人蹲到他跟前,伸手在自己脖子下一点,尔后抓起他的手臂强制性往上一扳……
喀嚓……
哈……哈……
因事先被点了哑穴,酒楼老板的惨叫化为一张一合的哈气,只可怜他那只算账的右手,这回是真断了,还是让人生生折断的。
文风并不看酒楼老板,伸手解了他哑穴,起身走到金衣公子身后,“公子,他的手骨折得利害,我想还是请大夫看看,属下只擅长接牲口的骨,人骨……实在无能为力!”
“哦”金衣公子忍着笑意,“老板,你也听到了,文风说他不太会接人骨,所以,劳你自己看看大夫吧!”
“不劳烦,不劳烦!”酒楼老板强忍着筋骨分离的痛,头捣如鼓,“请问两位还有什么事么?”
不眨眼地折了他一只手,才说只擅长接牲口的骨!
什么样的人该惹,什么样的人该躲,这点儿眼力作为一个老板是最起码的要求。可是,酒楼老板在心中大叫倒霉,他何时招惹上这号人物的?
“哦,我确实有件事儿……”金衣公子为难地拖着音调,颇有些为难。
“您说!”酒楼老板头晕得利害,然那手实在太痛,以至他竟然晕不过去。
“我听说梁府最近出事儿了,你可否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金衣公子说完,假模假样的补充一句,“劳烦老板了啊,要是你的骨头实在接不好,我就叫文风再试,一定给你接好了!”
“不用不用!您二位稍后片刻!”酒板老板一听金衣公子后面的话,吓得不轻,连爬带跑地夺门而逃。
金衣公子见那老板离去也不带上门,莹白似玉的手指一勾,一股风即刻将门自动合上。
“公子,你为何让他去……”被金衣公子唤作文风的男人板着张脸,有些疑惑地问。
“文风啊,你方才瞧了半天,可瞧出什么门道来?”金衣公子忽尔走起,迈着步子走到墙边,指着那副字下角的私章。
丝缕的风撩开他垂散的发丝,露出两瓣薄唇,衬着他似雪一样的肌肤,桃花一样眸子里微微,与那一身绚丽夺目的金衣,尤似说书人口中修行千年的妖,透着世间难寻的美与妖娆。
“这……不就是枚私章么?”然对于金衣公子那张绝艳的脸,文风只是疑惑地微拧剑眉。
金衣公子不语,指间用力,原先盖着私章的地方,出现一枚细小的蛇形纹样。
金衣公子是谁,不言自明,肿么样,有木有很妖孽?那么收藏在哪里,在哪里,某娌若是看到它……
文风看着那咬着自己尾巴的小蛇,一时说不出话来,眼里却迸出杀意。
金衣公子嘴角闪过一抹玩味,“文风啊,老狐狸家可是座金山,咱们去瞧瞧金子堆成山是何模样,如何?”
文风闻言,忽地将悬在腰间的剑拔出,放于自己胸前,“属下自知难以阻止公子之意,可决不想亲眼看公子落入虎口,那唯有先一步同公子告别了!”
七尺剑锋,闪耀着冷冽的寒芒,金衣公子敛了玩心,指间一晃,震开文风的剑,“不过一句玩笑,文风你竟至此,说你什么好,要是一直这么木讷的脾气,哪有姑娘还肯嫁你!”
属下还不是被你逼的!要是你一直这样哪里等得到姑娘愿嫁,我早出家去了!文风腹诽着将剑抽出鞘,苦恼地抿紧唇。
金衣公子见他这般模样,手指一伸,搭上他肩,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副字上的的某个点,“倘若你恋上本公子,那可万不能再留了!”
“公子!”文风脸色如常,语气却带着薄怒,“你点的菜,快凉了!”
虽说素来知道自家公子爱开玩笑的脾气,可……不带这样的。
两人转身背对那幅字的瞬间,字上某处极轻微地动了下,随后水字原本打直的一笔稍微弯曲。
伴着细碎的脚步声,半只手吊在胸口的酒楼老板再次推开包厢门进来,“我找人打听了,梁府还真出事儿了,这是刚刚贴出来的告示,满城都贴了,我揭了一张回来,您二位看看。”
酒楼老板自怀中掏出张红纸展开,伸手递向金衣公子。
自始自终,他都不曾看向对面的人,只是低眉顺眼地微微弯着身子。
这模样自然谁都受用,金衣公子一手接过红纸,一手递上银票,“劳烦了,这是一千两银票,附带这一餐。”
酒楼老板盯着地的眼中露出精光,“谢谢公子!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我先下去,您有事就叫一声,我就在隔壁。”
公衣公子抿唇,“恩!”
酒楼老板得了同意,立即转身走出包厢,进了包厢隔壁。隔壁包厢里的人见他进来,立即压低声音,问,“如何?”
“没问题,我已经给他了!”酒楼老板点头,一口气将桌上的茶喝了个底朝天,仍觉口干舌燥,于是抱起茶壶嘴直往口里放。方才在那包厢中不觉得,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当时不是不紧张,根本是已经忘记了要去紧张。
隔壁房中,金衣公子瞧着那张上的字,双眼拉成一线,“天价酬金,文风瞧见没有,老狐狸当真大手笔,百万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