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陨石?魔法森林———————————————河童时?止————
雪中,出现一座小屋,以及一座不明所以的小丘,如同伏在地上,被雪覆盖的巨石一般,静静地卧在木屋旁。木质房屋整体上颇为老旧,但却意外地坚实,在雪的覆盖下,显得格外敦实。此刻,橙黄的光从屋中的窗户透出,霜花在玻璃上结成一片片纱一般的膜,看不真切屋内的样子。
而木屋正门的门框之上,方正朴素的匾额表面用黑色的毛笔写着三个工整的大字——香霖堂。
这个名字,在名为小白帝的那为天狗小姐口中出现过一次,在河童的教授新川花名子口中出现过一次——而现在,如同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以无比接近现实的姿态出现在了昭一眼前。
“我是不知道你们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但在森近面前客气点——尤其是你白蜥,别给人家添麻烦知道吗?”
“…….是,沙華哥…..”
“那个,真的要进去吗?”
站在木屋的门前,是三个男人,三个人类。
酒井昭一,一张完全状况外的脸。虽然情况不同,但老师应该是此刻三人中与妖怪相处时间最长,同时也是最有基础优势的人。毕竟T病毒的影响在那里摆着,虽然不如妖怪那般剽悍,却也不同于一般人类那样羸弱。但显然除了那点归功于河童和天狗的小优势,这个人类此刻是完全懵逼的。
白帝白蜥,虽然还年轻,却已是一副让人摸不清的表情。从时间角度来说,少年正处于父母过世后一个人生活的时期,然而却完全没有一般人该表现的动摇和彷徨——但同时,这一路上,昭一也没有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任何与“积极”这个词沾边的因素。这个人类只是在那里想着什么事情,同时时刻做着逃跑的准备。
而中途出现的青坂沙華,到现在为止,顶着一张局外+普通人的脸以及一顶蓝色的帽子。昭一一路上盯着那略显不起眼的背影,却无法用普通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人,要说为什么的话:在村子里与白帝白蜥相遇的时候,白帝还曾因为昭一的外出而感到吃惊——但这个人类,这个叫青坂沙華的人,却是打一开始就计划一个人外出的。
各种意义上,此刻站在香霖堂门口的三个男人,有着各自能够走到这里的理由,而那个理由虽尽不相同,却总有相似的地方——否则,并不会像这样走到一起。
当然,那是题外话。
“森近先生——”
敲门时只是呼喊着名字,说明敲门的人对彼此的熟识度有一定自信,而与此同时屋内也有了反应。一阵丁玲咣当响动之后,是一声将房檐一侧的积雪全部震落的巨响,以及闷闷的叹息声。
青坂转过身来向另外两人抬着眉毛,看意思,此刻屋内的小戏码像是常有的事。
门扉轻轻推开,橙黄的灯与暖湿的气流下出现的,是一位身着黑蓝相间的和服,有着一头银色短发以及金黄色眼眸的男性。并不像是人类,但却比妖怪的气场更加情切近人。与妖怪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昭一能够分辨,而且要硬说的话,老师能够察觉到一股浅而熟悉的气息,从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男性身上传来——那是名为“商人”,即便出在不同立场下也可以体会到的某种狂热。即便,森近霖之助在各种意义上都不算合格,但到底是个商人。
不对,要说“素不相识”是不准确的,昭一清楚地明白自己见过这个男人,只不过那时对方要更加消瘦,头发也如同女性一般长——是的,这便是最初泡在水槽里,身上插着管道,不明生死的那个半人半妖。
森近霖之助,在这个说不清真假的世界里,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喔喔,青坂先生,不好意思这大冷天的——嗯?这两位是您的朋友吗?”堂主招呼着就要把人往屋里请,即便看到了陌生的人,也没有露出任何迟疑的样子,想必是和青坂沙華很熟了吧。
“嗯,嘛差不多吧喔——打扰了——撞到什么了这是……”客套着,青坂沙華带头进入了木屋,“呼啊——冻死了……”
“打扰了——呃,穿着鞋就行吗?”白帝白蜥有些拘谨地问道。
“嗯嗯,没事没事,寒舍乱得很,还请多担待——诶?这位先生不进屋吗?”
森近霖之助的视线落在昭一身上,后者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在旁观,而是切实存在在香霖堂面前。于是收起脸上的傻气,暗暗打起精神,昭一也走进了香霖堂的店内。
———贪陨石?香霖堂————————————————河童时?止————
昭一不知道现在喝的这杯茶是不是真的流进了自己的身子里,但,暖和是真的暖和,所以也就放弃用那没什么周转空间的脑容量去深思了。坐在堆满各种书籍和小钱币的玻璃桌前,重新打量起这间道具屋和它的掌柜,昭一对森近霖之助这个半人半妖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概括来讲,此情此景有点另昭一想起远在日本乡下的爷爷以及爷爷经营的那间古旧的陶艺店——这样一种概念。
想着想着,不禁露出了一点呆傻的笑容——然后,眼神对上了白帝白蜥。
“对不起,那个,请问厕所在哪里?”盯着开始显得委屈的某人,白帝忽然问道。
“啊,不好意思我这里没那种空间啊——四周是森林,所以——啊,要铲子吗?”
“不是大的谢谢。”
向着有些尴尬的堂主点头示意,白帝白蜥站起身来,顺便一把抓住身边男人的领子,全然不顾后者失去重心的惊慌以及不明所以的失措,在森近霖之助和青坂沙華的呆然注目下将一米八以上的昭一拖出了房子。
“那个,那两位有什么事情吗?”
“别管他们…….怪人的朋友也是怪人,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啦。话说你外面那堆破烂都对成山了就不想想办法吗?外面看着跟古坟似的。”
“喂那种说法……”
青坂靠在椅背上打着哈哈,即便在屋子里也没有摘掉帽子。然而看似随性的外表下,帽檐与眼镜的双重遮挡之间,黑色的瞳孔仔细瞄着走出木门的两人。
“嘛,那两个暂且不提,”话题转回来,青坂拎起自己的包袱,放在腿上捣鼓起来,“说起来,来这里路上遇到雪女了——”
“诶?!”
森近霖之助的这一声倒不是因为吃惊,只是单纯的后怕,但也谈不上担心或者愤怒,他也不在那个立场——于是叫出声后,森近自己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睁着眼睛。
“稍微给了她几本书——之后要是有机会,帮我搭搭线呗?”
与之相对的,青坂却毫不在意地将话题继续下去,就像是告诉朋友来的路上遇到难缠的隔壁大婶一般。
“青坂先生……你还真是弃而不舍呢…….”
戴帽子的耸了耸肩,显得不置可否,同时,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磨光滑的漆器,暗金的梅花花纹,乍一看朴素,但懂行的人却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的门道——
“啊!说起来——就是这个,啊——真是,麻烦你了这么冷的天……”
“没事没事——”
说着话,利索地打开盖子,二人不知道从哪掏出各自的筷子,纷纷夹着盒子里的泡菜吃起来。
“呜~啊,绝品——绝品啊。”
“啧,跟你说,绯缘阿姨的手艺能有差。”
这茬吃着,那边的两人像是完事一般回到了店里——一个一如既往地深沉,另一个却像换了个人一般肃穆。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森近和青坂只能互相看了看,之后店主便问起要不要筷子的事。
当然,被重新进屋的两人拒绝了。
“那,两位是……青坂先生的朋友吗?”
重新坐定,话题围绕着初次见面的人展开,白帝白蜥并没有看昭一,而后者,此刻也没有任何胡闹的迹象。
“这个,”一把拍在白帝的头上,如同向人介绍自己的弟弟,发话的自然是青坂沙華,“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白帝白蜥——”
于是森近霖之助便一副了然的样子,微微点头行礼后,看少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明的谨慎。想必店长听了不少事,对眼前这位少年的秉性有一定的理解和认识。
“另一个嘛……”
三双眼睛看向酒井昭一,老师表示压力有点大——
“那个,我并不是很想上厕——”
“安静。”
回想几分钟前,被按在木屋的墙壁上,昭一面对的是来自一位十几岁少年的壁咚,但,“安静”两个字却有着记忆中那只天狗一般的威慑——不,甚至要在那之上。昭一的记忆中,自己平常和那名为白帝白蜥的天狗谈话时,虽然能偶尔通过那难以直面的眼神和话语的准确性一窥其睿智,但,那位天狗似乎也十分精通与人相处之道——换句话说,白帝主任懂得在交往时掩盖自己足以让一般人感觉到不适和异样的智慧,从而使会话变得流畅。即便有令人难以理解的想法,也会尽可能循序渐进地讲给人听,绝不会让听话人变得难堪。
很显然,现在的少年还没有学会这一点,也就更能让昭一真切地体会到一件事——
不管是人类还是天狗,不管是少年还是成人,白帝白蜥就是白帝白蜥。
“听好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不过如果你真的认识以后的我,”直视着昭一的眼睛,白帝散发着与雪女不同的冰冷气场,“那我可以确实地告诉你,你平常一定在不停给我添麻烦。”
这个情景可能很诡异,一米八的成年男子被一个少年训得跟孩子一样——但很现实的,对方所说的事昭一半点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看昭一的表情变得严肃,白帝放下撑着墙壁的手。
“既然你确信这里是某种道具的内部,自己是来这里解救被囚禁的灵魂的,那么你就要明白一件事——”望向寂静,苍白的森林,少年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你不属于这里,这周围的一切都是你的敌人,包括现在在跟你说话的我——所以我劝你最好放清醒点,不要再被牵着走了。”
这个逻辑,昭一勉强能够理解。
“过多的情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价值,我所知道这个世界称得上‘半人半妖’的,就只有森近先生一位——之前你说过要救的,看你刚才的表情,很显然就是里面的那个店长吧?”
白帝点了点头,少年便停下来思考了一番——接着,他提出一个问题,一个他必定会问出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这样一个人来做这种事?”
说实话,昭一比谁都想问这个问题,不过姑且官方——也就是河童给过他一个答案。
“因为我并不是幻想乡的人,新川——呃,河童的博士说只有拥有外界标签的我,能够相对安全地进入这由外界物质组成的,呃,什么来着?贪———哦,贪陨石里面……”
“我不是问这个。”
姑且将话听到最后,白帝却给出了否定,那表情就像是老师判卷的时候发现答题的学生没审题一般,从根本上出了问题。
“我是问——为什么是你?不是其他别的外界人类——酒井昭一,你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胜任这个任务?你和你身边的其他人究竟区别在哪里?”
这一次,昭一微微晃了一下神。然后,一种奇怪的无助感在男人的身体里一点点渗出——
我究竟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答案并不是无,而是闪动的文字。
记忆在脑海中闪过,过去的点滴,无数个平凡的瞬间如同在证实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的结果一般浮现在眼前。小学到初中的无知,高中盲目的努力,大学漫无目的打工,大学院(日本对研究生学院的叫法)的虚度——到现在为止,除了研究生导师是自己选择的,而那也一度被证明是错误的以外,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从事态的波流中走出,认真去选择一条道路呢?就连人生的巨变——来到这个神奇的世界,也在自己那不争气的怠惰性格下显得毫无惊奇,失败连连。
没能解开村纱水蜜的心结,对秦心的个人问题事不关己,答应鬼人正邪的事情也是前途渺茫,而面对蕾迪,更没有勇气给出答案——
名为酒井昭一的木偶,提线的另一头,握在一双无法上演精彩剧目的手里。
半张着嘴,一句“我只是个普通人”卡在嗓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想象的那样容易脱口而出——因为不甘心吗?并不是,昭一这样诚实地告诉自己。
等等?不是有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自己做的还不错吗?
光点,重新出现在男人的眼睛里。
答案并不是无,闪动的文字渐渐稳定下来,那是一个颇为土气,自己说出口都觉得一嘴渣,让学生们笑了好几天的名字——
【酒井救助队】
面对着森近霖之助以及其他两人的视线,坐在桌旁,酒井昭一双手搭在膝盖上,此刻的眉宇,如同课堂上一般镇定。
“我叫酒井昭一,是个卖保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