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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天下谁人无谋(3)

3

金銮殿,气势磅礴,殿顶正脊上卧着一条龙,四条垂脊上立着仙人和各种神兽,不怒自威,任何人远远看着就会不寒而栗。

议政厅在金銮殿一侧,看着很不起眼,本来没有什么功能,就是做备用的,自从内阁会议选在这里召开后,这座低矮寒酸的房子,瞬间就成了整个天龙的权力中心,甚至比金銮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金銮殿是百官朝圣的地方,很多时候都是走走过场,未必会真正解决什么事情,大部分事情其实都是在议政厅,由内阁巨头们协商解决的。

内阁会议从当初的七魁首,到先帝时期的二虎斗,如今变成了七星望月。弘略亲自参加内阁会议,让会议的气氛变的紧张,很多事情不再流于形式,因为弘略每次都会说,在其位就要谋其职,如果谁不能胜任内阁一职,就会立刻换人。能参加内阁会议是地位的象征,地位则代表着很多东西,每个人都要削尖脑袋往里挤,已经得到的又怎么会轻易失去。

田渭的脑袋上已经冒着雾气,当然不是被蒸熟了,但那滋味也好受不了多少,弘略的话让他心里滴血后背流汗头顶冒烟。

“我这段时间对朝廷官员逐一进行了审查,大到二品长史,小到五品外郎,我发现真正可用之人并不多,多半都是在滥竽充数……礼部,这就是你们科举给朝廷选出来的人才吗?”

田渭恐惧地垂着头,“回皇上,礼部只负责组织科考,并无权选派官员。”

弘略更加愤怒,“借口!这是在推脱责任吗?朝廷需要的是栋梁,你们每次推举上来的多是朽木桠杈,让朝廷如何选用?”

“可是……皇上,他们确实是因为考试的成绩好才……”

“还想骗我!”弘略几乎要暴跳起来。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弘略,大气不敢出一下。

“不要以为我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已经打听清楚了,中举最少需要十两银子打点关系,进士至少需要五十两……一百两可以买到七品的官,二百两可以买到六品,我大天龙的官都被你们这样卖了,科举还有什么用?”

田渭直接滑下椅子,扑通跪在地上,“皇上,臣冤枉啊,您说的这些,臣一概不知……臣只是礼部长史,根本管不着官员安排。”

田渭这一解释,把自己择出来了,吏部长史费文泉就慌了,也立刻跪倒在地,“皇上,绝没有卖官之事,这一定是那些屡试不中的酸秀才恶意中伤,他们羡慕别人却不从自身找差距,就编出这些荒谬之词,臣一人受辱是小,可整个吏部不能受此污蔑,还请皇上明鉴。”

弘略不屑地哼了一声,看向韦方遒,“首辅大人,你说呢?”

韦方遒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皇上所言之事,臣认为绝不是空穴来风,我天龙地广人多,仅是州府就有几十处,县衙更是几百个,有些地方自以为天高皇帝远,私自买官卖官会人不知鬼不觉,便不顾王法铤而走险乱我纲纪……但在皇城各衙门,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不过,不管什么地方出了这种事情,我等都有监管不利之责,甘愿受皇上惩处。”

费文泉也急忙磕着头,“是啊是啊,首辅大人所言极是,请皇上治罪。”

韦方遒处理这种事情自然得心应手,事实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他的允许,谁能卖官谁又能买到官?他这一番话,首先给足了弘略面子,又把责任降到了最低,保护了他和费文泉。

弘略犹豫了一下,看向姜承威,“太傅大人,军队上有这种事吗?”

姜承威急忙站起来向弘略行礼,“皇上,军队之上绝没有这种事情……军人凭的都是真本事,靠花钱绝对当不上官,因为打仗不是儿戏,他没那种本事,就是有再多钱也不可能打赢仗,无能者还会丢了性命。”

弘略点点头,姜承威说的有道理,看来确实没人有必要去买将尉之职,就又看向韦方遒,“首辅大人,武官不能买,文官为什么就能买,是不是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把官级制度修定的更加合理,从根本上杜绝这种现象?”

“皇上说的是,老臣会立刻去办,尽快给皇上一个交待。”

弘略又看向跪着的田渭和费文泉,“都起来吧……这样的事情绝不是一个人之过,而是我天龙王朝的制度出问题了,必须从根本上治理。”

田渭和费文泉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皇上让他们起来,就表明不会有大罪了,一起喊,“谢皇上开恩。”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刚站起来的田渭和费文泉又惊讶地看着弘略。

“提前科考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费文泉一脸疑惑,这事可不归他管,就看向田渭。

田渭急忙说:“回皇上,已经向各州府各县衙传达,现在各地正在进行筛选,年底就会有结果,不会影响明年春天的殿试。”

“是根据秀才们交的银子多少进行筛选吗?”

“不不,皇上,绝对不会。”田渭又十分慌乱。

韦方遒急忙说:“田大人最好不要坐在城里纸上谈兵,应该把皇上的意思真正落实下去,确保各地有真才实学的举人能到皇城参加会考。”

“是是,首辅大人说的是,臣会亲自监督,请皇上放心。”

“这件事情,我要你们几部互相配合,”弘略环视了一下众人,“必须确保没有任何营私舞弊之事,是一次干干净净的科举考试,如果再让我发现有人敢乱我纲纪,你们就都不用再来见我了。”

田渭和费文泉都惊讶地悄悄看着韦方遒。

韦方遒立刻说:“皇上放心,此次科举若出差错,臣会自黜谢罪。”

弘略点点头,“这件事先这样,你们按各自的职责去办,以观后效……现在你们都坐下吧,我们再研究另外一件事。”

所有站着的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疑惑地看着弘略。

“我近来越来越有一种感觉,我们的机构臃肿,办事效率极其低下,每一部都没有发挥其作用,当然,这和你们关系并不大,而是先帝在位时,从不参与内阁会议,又不放心把权力放给你们每一个人,所以就让可以信任的首辅大人总揽,你们也养成了事事请示首辅大人的习惯。”弘略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众人。

韦方遒表情严肃,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估计听到这样的话不会很高兴,弘略明褒暗贬,明显对韦方遒总揽大小事务不满。而五部长史则表情各异,但都透着一份惊讶和一份期待。

“现在,我亲自参与内阁会议,我与先帝不同,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各位能坐在这里,就表明我对各位完全信任,也会完全放权,你们就依照你们的权力范围大胆地做事,不要有任何顾忌……当然,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或者首辅大人请教,只是不必像过去那样每事必问……”

后面的话,韦方遒其实都没听得进去,看到其它人站起来了,他也站了起来,随着别人一起向弘略行礼。弘略出了议政厅,姜承威也大步往外走去,其它五部长史却没有动,都看向韦方遒。韦方遒一言不发,表情凝重地往外走去,其它五部长史急忙跟在后面。

到了外面,姜承威走的很快,很快就走远。韦方遒心事忡忡地慢慢走着,刑部长史崔思涌、工部长史怀明理、民部长史汤铨在今天的会议上都属于陪衬,弘略所说的事情基本和他们没直接关系,他们自然也不必去招惹是非,先后快步追到韦方遒旁边,“首辅大人,如果您没什么吩咐,我们就先告退了。”

韦方遒默默地点着头,他现在没空和这三个人闲扯,他想的是另外的事情。

田渭和费文泉互相看着,只剩下他两个人了,田渭清楚费文泉的儿子和韦方遒的孙女曾经有过婚约,虽然费文泉那短命儿子没那福份,但他毕竟和韦方遒关系不一般,自己不能和他相比,于是率先走到韦方遒旁边。

“首辅大人,您看今天皇上说的事……”

韦方遒看了看田渭,“皇上说的就是圣旨,必须严格执行。”

“是是,下官明白,只是……”

“今天我可是提着脑袋在保你们,你们不会让我失望吧?”

“首辅大人放心,下官永远唯您马首是瞻,绝不会有二心,只是皇上对科考的要求,下官不知道首辅大人是什么意思?”

韦方遒犹豫了一下,“今天,皇上着重强调了这多年,科考录取的人他都不满意,你是如何回答的?”

田渭有些惊讶,但还是回答:“下官说情况确实如此,是按成绩录取。”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录取的人皇上不满意,不是因为录取有问题,而是民间的秀才们确实没有有才能之人,这是属于天灾而不是人祸?”

田渭不解地看着韦方遒,“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很简单,此次科考,如果突然出现许多有才能之人,皇上会怎么想?”

田渭面色大惊,显然已经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皇上会确定以前的科考确实有问题,所以才没有把这些人选上来?”

“你觉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是是,大人所言极是,那以大人的意思……不能录取这些人?”

“如果一个也没有,皇上面前能交得了差吗?”

田渭面露窘相,“大人把我说糊涂了,您还是直接告诉下官该怎么做吧。”

“不能一个也没有,也不能有太多,掌握好这个分寸,在皇上面前才能圆得了场,不然到时谁都救不了你。”韦方遒冷冷地说着。

“下官明白了,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办好。”

“你用不着向我保证,今天皇上已经说了,以后你们五部长史可以直接向他汇报,我已经管不着你们了。”

“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绝不会忘记首辅大人的提携之恩。”

韦方遒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个年头有良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田渭尴尬地犹豫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下官必会大人验证……如果没有其它事,下官就先告退了,费大人还在等着呢。”

韦方遒点了点头,田渭点头行礼,快步离开。

最后只剩下费文泉了,他走到了韦方遒旁边,“首辅大人……”

韦方遒看了看费文泉,“文泉啊,这些人中,你知道我最器重你。”

“下官明白,不然大人也不会将府中长孙女许与犬子,可惜犬子福份不够,下官也没福气高攀大人……”

韦方遒叹了口气,“这事就不要提了,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是这件事绝对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依然视你如自己的孩子。”

“多谢大人,下官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韦方遒笑着摆摆手,“没那么严重……文泉啊,你觉得皇上今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费文泉愣了一下,“大人是说皇上让五部大胆做事?”

韦方遒点了点头。

费文泉尴尬地犹豫了一下,“下官觉得……下官觉得,皇上也许是在分散大人的权力,自古都是功高盖主,皇上刚登基不久,也许感受到了一些威胁。”

“文泉啊,我果然没看错你,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大人过奖了,在大人面前,下官不敢说假话。”

韦方遒拍拍费文泉的肩膀,“这件事你我心里清楚就行了,就不多说了,我想问你的是,关于皇上所说的买官卖官之事……”

费文泉的脸色有些变白,“大人,下官没有什么瞒着你的……”

“我知道。”韦方遒笑了笑,“我是想问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下官听大人的安排。”

韦方遒点了点头,“我建议,你立刻抓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官,要让他们招供,而且不能连累其它人,交给皇上处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费文泉的眼睛眨了眨,“懂,下官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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