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官路上马蹄声急,马背上的铃铛叮叮作响,送亲的车队出了皇城就一路急行,时间紧路途又劳累,而且责任重大,能早上完成这份差事就绝不拖到晚上。但公主坐的是马车,再好的马车轱辘也是木头的,不可能转的太快,也不敢转的太快,所以即使伏业成心里再急,也得一步一步地赶路。
须永颜坐在车里,一直愁眉不展,这当然不是她想要的,和母亲一样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这样。但母亲不再反对,她又能再做什么?她一直忘不了母亲那双含泪的眼,那几乎已经代表是在恳求她,还有那句刺痛她内心的话,“这就是女人的命,女人一辈子都是被男人支配,因为我们没有权力。”
权力,不是说高坪国王年老无子吗?那要是他先死了,自己又有了儿子,这高坪国的权力在谁的手里呢?这是唯一能让永颜感到心慰的,如同母亲说的,女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是因为没有权力,但若要有了权力呢?
车篷里还有两名侍女,梅花拿出绢帕,伸到永颜脸旁,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汗迹。这一路尘土飞扬,车篷自然要用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于是时间一久,便显得有些闷热,又不能打开通风,公主金枝玉叶,可不能被风沙侵蚀。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车篷里坐着六名侍女。这是皇后铃兰的要求,既然无法改变让永颜远嫁高坪,那就多带一些侍女,在异地它乡,多一个熟人总是好的。弘略自不会反对,只要永颜能去和亲,带多少陪嫁的人无关紧要。
再后面是几辆装着嫁妆的车,公主出嫁,再仓促也不能乱了规矩。除了公主以后要用到的东西,还有一些天龙的特产,算是送给高坪国王的礼物,而高坪的聘礼早已过了坦拉半山口,是姜承威亲自接收的。高坪送来了大量的牦牛,还有皮毛制品,野生药材、补品等,礼物非常丰厚,足见高坪的诚意。
伏业成早已派快马前去报告,虽然事情比较急,但时间上也得调配周详,伏业成安排公主在安南府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赶往坦拉半山口,当到达无尽山脉脚下时,正好是日上三竿,而姜承威已率众在山下迎接。
永颜被侍女扶下了马车,看着荒凉的四周,眼神有些茫然。
姜承威急忙上前参拜,“臣姜承威恭迎公主,公主一路辛苦,是在山下小憩还是现在就上山?”
永颜非常疑惑,“怎么,还没到吗?”
姜承威笑了笑,“公主,现在还在我天龙境内,上了山前面是坦拉半山口,过了山口才是高坪国,但到他们的国都芒多还有一段距离。”
永颜皱了皱眉头,“还有这么远?”
“公主,这马车上不了山,臣为您准备了轿子,抬您上去。”
陡峭的山坡,抬轿也非易事,所以除了四个人抬轿,旁边还有十几个人围着,做好发生一切意外的准备,别说有人脚下打滑,就算轿子在山坡上分崩解体,也保证不会让公主摔到地上受到惊吓,姜承威可谓费尽心思。
到了坦拉半山口,正好正午时分,休息一下顺便用些午餐。下面的路就容易多了,没有马但有牦牛,牦牛体重大个头矮,拉起车来比马车还要稳当。
趁着休息时间,姜承威和伏业成私下交流了一下,主要是询问一下皇上及百官的反应,得知这事完全是按他们的预想进行,姜承威松了一口气,这件棘手的事情终于解决了,下面就是把公主送到芒多。
伏业成向姜承威出示了圣旨,“皇上要大人亲自送公主去完婚。”
姜承威点点头,这在预料之中,没有任何天龙人去过芒多,虽然从目前看一切正常,但公主和高坪国王完婚一事还是得谨慎,“这个就算皇上没有旨意,我也会亲自去,现在毕竟还不能完全放心,所以,你留下守山口。”
伏业成看着姜承威,有些明白,“大人的意思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
坦拉半山口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姜承威不想让公主在这样的地方久留,车他早已经准备好,护送的人也早已经选好,儿子和一千名亲兵。既然已经决定去芒多,那总归是高坪人的地盘,如果他们要耍诈,你带多少人可能都没用。所以带人主要是为了排场,应对路上的一些小意外,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去防高坪人的阴谋诡计,而且也看不出来他们有这个必要,除非高坪人的脑袋都坏掉了。
葛里克的脑袋很好,他一直留在班纳谷,而且亲自率众出来迎接,天龙的公主也是高坪的王后,高坪人也有自己的礼节,自然不敢怠慢。
战场上的对手此时握手言和,尤其不长时间前还杀的你死我活,感觉上仍然有点儿那么不自在,葛里克率先说,“我们高坪人常说打过之后才知是不是兄弟。”
姜承威笑了一下,“大同小异,我们天龙人也说不打不相识。”
葛里克笑着说:“那么就请姜太傅和你的人进城吧。”
姜承威犹豫了一下,“不知葛将军是如何安排的?”
葛里克也愣了一下,“安排?我没有什么安排,一切听从姜太傅的安排,是你护送的公主,我们的王后,我现在是完全听你的。”
“那么,我们现在要是直接去你们国王那里,需要多少时间?”
葛里克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离天黑不会太久,“如果路上没有耽搁,得半夜时候才能到芒多。”
“那路上会有耽搁吗?”
葛里克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高坪虽然不比天龙大国,但要保障一条路畅通无阻还没有问题。
“那好,我们不停下,即刻就去芒多。”
“连夜走?”葛里克有些惊讶。
“不是我不信任葛将军,而是这班纳谷……葛将军也一定清楚,并不适合让你们的王后在此歇息,还是应该尽快送她到国王那里。”
“姜太傅说的有道理。”葛里克点点头,“那我就率一支骑兵在前面为你们开路,清理路上的一切障碍,保证将军的队伍在午夜前赶到芒多。”
进入班纳谷,这座姜承威没有攻下的城池,被轰炸过的残迹依然可见,路上的高坪人默默地围观着,姜承威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姜承威还是让队伍稍做歇息,让士兵补充了食物和水份,路上他就不准备再停顿了。也派人给公主送去了食物,但永颜没有胃口不想吃,姜承威便让人把一些食物留在车上,毕竟还有半个晚上,以防公主随时会饿,葛里克也拿来了班纳谷能提供的最好的食物。
在车篷里晃了这么多天,永颜早已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停不下来,全身的每一处地方都在不停地晃,但这么多天,还没有晚上赶过路,晚上都能在馆驿里好好睡上一觉,虽然不一定能睡得着。现在时间突然变长,永颜觉得坐着有些吃力,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的扭动立刻被侍女发现。
陪永颜坐在车里的梅花和荷花两名侍女,是自小就服侍她的,自然对永颜的习惯了如指掌。梅花立刻说,“公主,您累了吧,要不要躺一会儿?”
永颜倒真想躺一会儿,可这车篷里并不大,躺起来也不会舒服。
梅花自是会意,她看了看,这车跑起来时前面矮后面高,于是自己挪到车尾,侧身坐着,后背靠在一侧车篷上,把双腿并直平放,“公主,您可以躺在奴婢的腿上,这样会舒服一些。”
荷花急忙上前,帮助永颜在车里躺下,头枕到梅花的大腿上,这样也正好顺着车的方向,她的头是在高处,身体是正常倾斜,姿势还算舒服。荷花则坐在车头,用手帮永颜揉着腿,“公主,这样好一些了吗?”
永颜犹豫了一下,微微颌首,一些思绪又涌上心头,“梅花……荷花,你们两个真的愿意来这里吗?”
“公主,我们跟你走,这辈子你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梅花急忙说。
荷花也附合着,“是的,公主,能和您在一起是我们的荣幸。”
永颜叹了口气,“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可能永远都回不去天龙了。”
“能和公主在一起,在不在天龙有什么区别?”梅花一脸的不在乎。
“你们就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吗?”
“家人?”梅花的语气仍旧不屑,“从我们开始服侍公主……不,那时候您还不是公主时,我们就没有家人了,如果公主不嫌弃,公主您就是我们的家人。”
“是啊,公主,我们那么小就被卖掉,还哪里会有家人?”荷花说完又觉得不妥,立刻又说,“这是我们的福气,不然我们怎么会有资格服侍公主呢?梅花说的对,如果公主不嫌弃我们是奴婢,以后我们就是公主的家人。”
永颜的心情舒缓了一些,不管怎样,侍女是真心对她,虽然地位卑贱,这让她觉得即使远离天龙,也并不孤独,心里又涌起了一股热血,不能像母亲说的那样,不能认命,她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绝不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