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好重……
睁开好困难……
……好耀眼，那束光，好耀眼。
到地府了吧……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光？
强到……无法睁开眼睛……
不对，这里不是地府，是……“啊！嘶痛！”
“别乱动，会触碰到伤口。”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不是被他一剑刺进去了吗？那个时候，血不是染红我胸口的衣服吗？那时，我不是……死了？不是……要见到阎王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也在这里。
该不会，我恍然，眼含热泪无比感激地说道：“闷石头，你人真好，竟然陪我一起到了地府。”
“噗”他笑了，“傻瓜！差一点，就到地府。”
我失神了，虽然闷石头上一次也笑过，但嘴角只是扬上一点点，有些僵硬，与平常的面无表情没有多大区别。可这次，他笑起来不再是那么僵硬，而是很自然，很自然。
明明是如木头般定格的脸，却因为这笑，带动线条。
我发现，他笑起来有酒窝；我发现，那双清冽的眼睛更加透澈；我发现，他的笑，很纯净，很暖和。
蝴蝶在周围环绕，鸟儿的歌声更美妙了，阳光似只为他一人焕发光芒。可能，这些都是我的错觉，被他的笑渗入的错觉。
没有他人虚伪的笑，没有掺杂色彩的笑，很干净，很舒服，很容易……让人陷进去。
“你的笑，很好看，”我呆呆地说出这句话，身子慢慢向他移过去，然后，伸出手，将他的嘴角扬起，自己也傻笑起来，“这个弧度的笑，我喜欢。”
他一愣，又很快上扬到那个弧度，“以后，只对你笑。”
‘以后只对你笑。’那敢情好呀，有欣赏特权，真不错。
咦，不对呀，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点……
算了，可能我又产生错误的感觉，闷石头只是因为我的赞美才这样说，应该只是对朋友说的话……吧。
“对了，闷石头嘶”我过于急切不小心碰到伤口，真痛呀！可是，第一次发现痛的滋味这么好，因为这说明我还活着。
活着……真好！
“呐，闷石头，可以给我讲讲你过去的事情吗？”我向正在熬药的他询问道。不过据我的猜测，他肯定会答‘没什么好说。’
果然，他皱眉，面向我，接下来就是说……
“你想知道？”
咳，猜测不准，一时失误。但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是，我想知道！”想知道你过去的一切！
许久，他语气平淡地说：“父母双亡，被师父领养，完成她的委托。”
我郁闷，别人讲往事的时候不是声情并茂吗？怎么到他说，平淡地像叙述一件普通的事情。
“那你有个妹妹，叫朱芯吗？她呢？”应该没错，那时候闷石头是把那只猪当成人。
“没有妹妹，”他的眼神暗淡下去，“那只猪，是唯一和我亲近的，我不过是……”
“不过是把它当成寂寞的精神依靠，对吗？”我顺着他的话接道。
他没有多大惊异，眼光涣散地望向远方，却找不到落眼点，“至师父过世后，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练武，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练武……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没有朋友，一直都是这样，直到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关在小小的空间里，闯不进任何人，对吧？闷石头。
其实，我和你一样，那五年，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我明白，一直都明白。
我和他，静默着，谁也没说话。但其实，我想说，闷石头，青色的衣服很适合你。
……
醒来已是傍晚。
“哈晚上好，闷石头。”我打着哈欠，又不敢伸懒腰，怕碰到伤口。还真苦！
他浅浅地笑着，‘恩’了声。
“闷石头，问你一件事，”一觉醒来，到记起一件事来了，“朱刚是你的真名吗？”还是你因为那之猪而自取的名。
见他摇摇头，我继续问道：“那你的真名呢？”
半晌，他说出了‘真名’，“不知道。”
我嘴角抽搐，“别告诉我说你父母和师父没给你取名字！”
他的神情落寞，抿抿下唇，“他们……大概忘记了。”
事实证明，真有这么不道德的人在！唉，可怜的闷石头呀。好，没名字，那我就不客气拉！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取个名字，就叫……”叫什么好呢？得意忘形，忘记想名字了，唉，谁叫他现在不是闷石头，叫起来也不妥当。唉，这叶子怎么落到我这里来了，叶子？叶子！
“记住，你的名字就叫叶影！”
叶影，取夜影的揩音，因为他的武功像影子一样。哼，说到他的武功，我到现在还不爽。
“叶影？叶影？叶影！不满意我取的名字吗？”他不言语，保持沉默着，我清楚他在想什么，“你可以！可以过上另一种人生！不会一个人了，有我……陪你！叶影！”
他微微笑了起来，终于释然了呀。
“我想听你，叫单个字。”
这样啊，“是，是，是，影。哈晚餐弄好后叫我起来。”没办法，身子太虚了，补十天十夜的觉也不够，虽然这是我想睡懒觉的借口……
在意志快要进入梦乡时，我小声地问出最后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问我当初没有躲开剑？”
我听到，风里带着他的声音“没必要。”
梦中，好像有人在轻扶我的脸，夹带着一些话，很短很短的话，我只记得一句“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会躲开，影。
某个夜晚。
“影，快看快看呀！那边的烟花好漂亮哦。”
“那边那边，好多人都在那里排队，东西肯定不错。”
“还有那里，围着那么多人，肯定有新鲜事。”
“哇，影，你看，这个链子真漂亮。”
……
在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我抑制不住玩心，这看看，那看看，这摸摸，那摸摸，以及跟在后面任劳任怨，还挂着淡淡的笑的影。
这不能怪我呀，这几天都在崖底到发霉了，难得影也同意我出来，不好好瞧瞧太对不起失去的时光了。
当然，拉影出来也不只陪我逛而已，重点是帮助他能多次接触外面世界，摆脱孤独的阴影。说是这样说，不过，该怎么办呢？影老是在我身后，一步都不离开，别说和别人接触，就是他人想要接近他也难。
想此，我有些无精打采，忽眼前一亮，一处男人最多去的地方，也是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在木头制作的匾额上用红色字写得特大三个字丽春阁。
若我记得没错，这是清幽陵的情报分堂秋云管辖的地方。
一想起秋云，我就想起清幽陵的姐妹，她们怎么样了呢？还有小屏和落熏，到江湖游历也不知道成熟没有。对了，风哥哥、君玄、小茵他们还好不？
突然，衣袖被人拽住，我回身，就瞧见影一脸的怕怕。呵呵，看来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知道我要带他到那里，好好‘玩一玩’。
我笑得一脸狡黠，安抚他说道：“放心吧，这里面的大姐姐不会伤害你的，她们可都很‘善良’呢。”老天爷，我这个可是善良的谎言，千万不要用雷劈我。
他明显对我的话感到不相信，依旧不肯进去，怎么拉也拉不动。
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只好大声说：“既然这样，我到里面去，你在外面等我！”
连我都不明是为何，心里居然这么有把握他不会拒绝。可能是，朋友之间的信任。
但最重要的是，这份信任得到证实。
“走。”
不论他怎样不情愿，最后，我还是把他拉进丽春阁里，最后，他真的没有拒绝。
走进丽春阁，老鸨就殷勤地向我们走来，一看见我，原本虚伪的笑立即僵住了，脸色突变，不知所措地在那里。
我淡定地走向她，丝毫不惊地说道：“叫你们这里最美的姑娘来服侍我身后的这位公子。”
似收到命令一样，她连忙叫出几个名字，并叮嘱那些女子说：“你们一定要好好服侍那位公子，若他有什么差错，后果自知！听到没？”
“知道拉，妈妈。”/“那是当然，妈妈。”/“恩，明白了。”
真无趣，这是我来到这里的想法。也难怪，来这里的客人只我一女子，且这里的理事也对我毕恭毕敬，想讨个乐趣都没有。
“影，我们到二楼去吧。”我狐狸笑一样看着他。
“恩。”像废了很大力气，他才勉强挤出这个字。双颊居然带着些红晕，实在是，好玩！
“你们几个，进来吧。”我向那几个女的吩咐道，“呐，要服侍好我家公子。”
她们知趣地点点头，我满意地踏出门口。
却，被人紧紧拽着。
“晴！”
错觉仍没有离开，我居然有动摇的时候！即使，只是瞬间的动摇。
“我在外面等你。”当这句话随着手的松开，我逃似般离开这里。倚靠在房外的墙壁上。
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事，明明想让他多接触人的，明明没什么的。
本来就没什么的，没什么的，思想，怎么会这么凌乱？怎么会因为他的一个字，全部被打乱？
应该，还是错觉，只是错觉。
我告诉着自己，一遍遍重复的。
这时，丽春阁的管事已走来。我向她示意走进对面的房间，不然在这里被他人看到，麻烦极了。
“属下拜见陵主。望陵主恕属下刚才的不敬。”刚进房间，她便来个标准的行礼。
我颇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应付道：“好拉，刚刚也不怪你，是我来得太突然了。”烦人呀，正常说话都不行，搞得我像多可怕的人。
“不，不是，是属下没有做好准备，是属下的错。陵主能原谅属下的不敬，已是属下荣幸。”她一脸万罪和惶恐的样子，更让我头疼。
算了，还是不要在这种客套事上浪费时间了。
“我不在陵几日，清幽陵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唉，自己不负责任地在崖底过清闲日子，也是要关心地问下。
管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耐烦道：“不用怕什么，你就如实说吧。”反正我现在的抵抗力很强。
“是，陵主，”她犹豫一会儿，“最近，各分堂堂主都下达命令寻找陵主。说，说……”
“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陵主吧。”
见她睁大瞳孔，惊讶的合不上嘴，就证明我的话是对的。
也是，除了陵中姐妹以外，也没人会这样责骂我“舞儿是个没心没肺的陵主。”
忽然好怀念她们，忽然好想赶快回去，再听一次这句话，好想再听她们斥责我的声音，好想再看看她们现在的模样。
在一旁的管事担心地跪下，“陵主，其实堂主不是有心说的，她们……”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顺便帮我把这个簪子给秋云。”我友善地扶起她，将用手帕包的簪子递给她。
她听此，我能感到她的身子放松不少，“是，陵主！属下一定会把它安全送给秋堂主的。”语毕，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它，如受重任走出房间。
我摇摇头，怎么清幽陵的下属都这样无趣呢？
深深吸口气，想她们会发现簪子里的纸条，只有四个字的纸条我回来了！
丽春阁是清幽陵里收集情报的地方，虽依靠美色获情报，但这里的姑娘绝没有做不愿意的事，至于床第之事，那是在一些达官显贵的酒杯下芳儿特制的迷魂药，能让人沉浸在虚幻当中沉睡，等醒来时把梦乡当现实，自然没发生事。
“也不知道影怎么样了？”我遐思着影被那几个女的包围惊慌的样子，然后是……糟糕！影会不会被逼急了，然后把那几个姑娘都杀了？
想他的武功那么高……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就直往那房间跑去。
然后推开门“等一下！”
不出所料，影果然是想杀了她们。
看看那几个无辜的女人，不论脸，还是哪里，都被有剑痕，可以想象得出，当时若不是她们尚有点武功，恐怕早已成影剑下亡魂了。
见此，我挥挥手示意她们下去，正想斥责他，却触到那清澈里带着绝望的眼睛，森冷地不敢让人靠近。
叹叹气，好吧，我承认，今天都是我的错，倒头来还是过去安抚他，“好拉，我知道错了嘛，下次不会再带你到这来。”
他咬咬下唇，连话都不说。
从这几天的迹象来看，影是第一次这样不理我，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垂头低下，我一副认错的样子，拉着他的衣袖，讨好道：“别生气拉，我这次真知道错了，明知道你怕生，还带你来这种地方，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了，我发誓，以后不会了！别生气拉，影。”
即使我发了这个誓言，还是没收到成效，房间内依旧是一片静寂，影依旧是一言不发。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便说什么，只能这样等着，等他回复。
空气在周围凝固，压抑得让人胸口闷。
和影，就这样僵着……冷战着……
等影，说原谅的时候……
时间一点点流逝，断断的半个时辰内，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漫长，宛如过了一个周年……影，还是没说话……
“影。”在这种气氛下，真得会把我逼疯了，只得厚脸皮地先开口。
“刚才为什么要丢下我？！”
“恩？”我不解，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然而，这一看使我心猛一震影咬的下唇都出血了，眼眶微红，像个没人要的孩子那般委屈。
“你不是说你会陪我吗？为什么刚才叫你都没回应？为什么要丢下我？是不是，你也不要我了？”
沙哑的质问声，我听得心疼，很心疼。
我也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要戏弄他？明明，他像孩子一样脆弱，为什么要挑战他的恐惧？
樱芷晴，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为什么……要丢下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除了这句话还能说什么。
也许，我还可以说“今后，绝对不会再丢下你！”
“好！”他松开已经咬的出血的下唇，笑了，和孩子一样委屈，和孩子一样脆弱，也和孩子一样的笑，简简单单，没有一丝怀疑的笑。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个诺言的持久期是多少，但看到他笑了，也不想思虑那么多。
“走，一起去逛街。”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我自然继续逛街了。
“恩。”他挂着浅淡的笑，轻声回答，轻轻地，牵起我的手往外走去。
手心间传来的温度再次让我一震。
与他紧牵着手在街上游览各种各样玩意。可是，心境同方才逛街，似有点不一样。
“影，你看那边好像很热闹。”
“还有那边，好像很好玩。”
“哇，是糖葫芦呀，”我见到糖葫芦就垂涎地跑到摊前，“老板，拿一串糖葫芦。”
接过糖葫芦，我张口咬了一个，好甜，甜得我舔了好几次嘴边，好酸，酸得我自然反应闭上眼睛。
我再咬一个，问向身后的影：“你要不要也来一串？很好吃的。”
他抿嘴摇摇头，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双眸含笑，“我想，看你吃。”
“我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我一边咕哝着，一边将他的手拿下，接着，别过头看看还有什么跟好玩的东西。老实说，很不习惯他这样。
“影，那里人们在做什么？”
我正想拉他到那里凑热闹，眼前却闪过一个人的身影，身着白色的衣服，像……风哥哥的背影！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子，貌似在伺候风哥哥。
好久没见到风哥哥了，我心一急，连连挣脱开手，对身后的人说道：“不如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等会儿回去，你……”
“我不要！”
欲说‘你先走吧’但因这三字伴风逝去。
我愣了，手被身后的人更加紧牵着。
影，他刚才说……不要？原本以为他不会拒绝的，却说了……‘我不要！’
“不要再丢下我！”
那坚决、倔强的声音在这条街里响起，在风中传递，在我的心里泛起涟漪。
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头一次，喉咙如堵塞了说不出话，头一次，我不明怎做。
又一回。
我和他又开始安静着……
然后，等到他开口……
“别再丢下我，好不好？”
身后的声音透着恳求，透着害怕。
五指间传来的温度，让我突然不想放手了，让我开始留恋这温热，让我舍不得说‘不’。
不是说这次是为了影出来逛街吗？那就不要管其他的人。
“影，我们一起……回去吧。”
没有办法再说出诺言，只好一起回。
不管怎么说，我发觉，濒临冬天的秋日，已不是那么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