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大陆百国并立,虽然语言共通,但大多数的国家,还是有其各自特殊的口音。
李楚这一声带着正宗大商口音的“师傅”,仿佛一粒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泊中,水池中那些昏昏若死,一动不动的几十个大商人,身子齐齐一震,有了些许动静和……生气。
顷刻,前面有几人勉力缓缓睁开了双眼,随即后面也有不少人开始了睁眼和挣动。
一双双血丝满布,黯淡无光的眼睛中,充斥着无尽的绝望、凄苦……
当李楚的身影进入眼中时,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们原本已完全呆滞的眼神,骤然活络起来,呼吸也随之变得频急和短促,甚至有不少人都拼力挣扎,想要站起身来。
“师傅!”越来越多的人清醒过来,但其中并不包括成圭,李楚心头一紧,又喊了一声。
仿如冥冥中有所感应,李楚刚喊完,人群中的成圭身子倏地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尽管刚刚才醒来,但在眼前这种特殊环境下,搜寻声音的来源并不困难,数息后,成圭散乱黯沉的目光,便一下凝注在了李楚身上。
“啊!”在看清李楚容貌的一刹,成圭矮矮的身躯中,突然就像注入了一道庞大蓬勃的生命能量一样,脱口惊呼后,竟奇迹般从人群中第一个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李……李楚,真……真是……是你吗?”吃力地张动干裂泛灰的嘴唇,成圭颤声问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毫无中气,但仍然掩饰不住话语中饱含的惊喜和讶然。
“是我、是我,师傅我……我来找你了……”深吸一口气,李楚将在眼里打转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语调说,声音中却依然带着几分哽咽和艰涩。
自从老秋离开后,无论遭遇什么事,李楚都再没留过一滴眼泪,今日却差点没忍住。
“成……成师父,他是……是你徒弟?”成圭身旁一名黑脸老者激动地问。
“是,他是我徒弟,唯一的徒弟……李楚!”成圭紧盯着李楚,一字一句地说。
听成圭这么说,水池中的几十个大商人顿时全都双眼放光,而且各个都像刚才的成圭一样,爆发出了生命中的最强潜力,居然一个个都相继挣扎着站了起来。
“李兄弟,请问我们宗门的人都来了吗?”
“好了好了,有人来救我们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唉,天可怜见,宗门总算没有忘了我们啊!”
看着眼前一个个形容枯槁,满脸期盼的可怜人,李楚担心若是将只有自己一人前来的真相告知,他们只怕立时便会崩溃,一时不禁有些犹豫不决,沉默着没有回答。
虽然只和李楚相处了半年多,但因为性情相近的缘故,成圭对他的心性颇为了解,眼神一凝,涩声问,“李楚,你……你怎会到此的,为何……只有你一人,宗门……其他人呢?”
“师傅,现在请您不要多问,请放心,我一定会等带您出荒原的。”
“带我出荒?”成圭人虽憨厚,但智力并不弱,否则也不能成为万兵朝第三代弟子中唯有一个八级术炼士了,听出了他话中的隐意,凝声问,“你是说……只能带我一人出荒?”
“是。”看了那些紧张万分的大商人一眼,李楚迟疑半晌,方才默然答道。
倒不是李楚不愿救这些可怜人,而是如今祁蒙荒形势复杂,谜团重重,形势瞬息万变,凶险万分,若非有拥有神行这个异界法器,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带着成圭一人,李楚尚还有些把握,如果要将所有人全带上,根本没有半点可能成功。
“为什么?”成圭神色顿黯。
“是啊,李兄弟,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没看到其他人呢?”
“因为……”李楚知道不能再隐瞒了,缓缓道:“这次只有我一人前来。”
“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嗯……”
李楚话一出口,刚刚才振奋起来的几十个大商人,犹如断了茎杆的草叶般一下全焉了气,身子一软,若非还掉在铁栏杆上,只怕又要悉数瘫倒下去。
“唉!”望了望身边绝望的同伴,成圭脸上神色数变,随后似乎做了某个决定,转过头,激动地说:“李楚,你能到这里来找我,师傅我……我很感激,很开心,非常的开心,但……
“但自从昔日进入祁蒙荒原后,我们便接连遭逢变故,他们所有人一直都和我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没有他们,师傅我……我也活不到今天,也等不到你来了。”
成圭毅然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赶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带我出去,可如果让我一个人离去,把他们都留在这里,师傅我做不到,绝对做不到,所以……”
“所以对不起,只能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了,你走吧,师傅我会记得你,一直记得你!”
李楚一怔,他历经艰辛,奔赴万里,一心救师而来,从没想会遇到如此情形,而且就像成圭了解他一样,他也对其的性情知之颇深,说出这番话来,就代表其已经下了决心。
“成师父你这是何苦啊,别管我们了,跟你徒弟走吧……”
“成师父,你收了个好徒弟,我们所有人都为你开心,真的,不管你徒弟能不能带你离开这天杀的荒原,至少比留在此处强,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还是快跟你徒弟走吧!”
让李楚大为意外的是,还没等他开口,那几十个大商人竟然先一步纷纷出言劝说起来。
“各位重情重义,成某没交错你们,但……”成圭摇头道:“不用再说,我已经决定了!”
越是拙于言辞的人,骨子里反而越是执拗,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再改变。
成圭如此,李楚也是一样,知道自己开口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一时不禁心急如焚。
“嘭、嘭、嘭……”便在这时,几声闷响接踵在身后响了起来。
旁人不明,李楚却知道是那二十几名汉子,很快就要击散八面气浪墙冲过来了,同时也清楚,自己不能再犹豫不决,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迅速摒弃杂乱情绪,心念数转间,他有了决定,对水池中的几十个大商人沉声说:“诸位,既然我师傅执意要跟你们一起,才肯离开,那我唯有勉为其难一试了。”
“但有一点我必须事先言明,如今外面的荒原危险重重,杀机四伏,即使我能我带你们逃离这里,出去以后,你们也随时都可能会毙命,出荒的机会……微乎其微。”
“因此……”李楚肃然说:“你们现在必须想好,愿意走的跟我走,不愿意的可以留下。”
“走!”
“李兄弟,不用想了,我们全跟你走。”
“唉,哪怕真死在外面,也是死在大商境内啊,怎么都好过死在这……鬼地方吧!”
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当听到李楚愿意带他们一起离开时,水池中的所有人再次集体焕发出勃勃生机,挣扎着全站直了身子,眉宇间的神态显得坚决而又平静。
“李楚,你不必如此的……”唯有成圭焦急地喊了一声,分明担心李楚会由此受累。
“师傅您放心,我心中有数。”李楚一面回答,一面在脑内飞快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