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璟霖牵着何妁言的手,十指相扣,来到了民政局。
这是他们下飞机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
本来何妁言的户口本在妁之那儿,两人是办不成证的,但是当穆璟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户口本的时候,何妁言就知道,其实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穆璟霖告诉她,户口本是小妹交给他的,她一直没有勇气亲手交给何妁言,却也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两人拿着户口本、身份证来到了民政局,在他们之前,还有好几对小夫妻在排队。何妁言挑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心情很是平静。不像旁边那些小姑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儿,虽已年轻,心已苍老。
但是那又如何,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愈疗过程,不断受伤,不断愈合。循环往复,如此而已。
在外头排队的情侣中,有那么一对特别吸引何妁言的注意,许是因为那个女孩太娇俏可爱,又或许是因为那个男孩太过俊秀迷人,总之,何妁言的视线就这么停留在了他们身上。那个女孩的肚子微微隆起,显然是奉子成婚,他们就坐在何妁言斜对面,说话的神情,说话的语气纷纷落进了何妁言耳朵。
“黛黛乖,不要吃啦。烤红薯有什么好吃的,回家我做饭给你吃。”
“不行,我就要吃烤红薯,宝宝现在饿了,他告诉我他想吃烤红薯。明政局外头过两条街就有得买,你去给我买。”
“不行!”男的皱眉,“烤红薯吃了对宝宝不好!”
“你不给我买,我就不给你生了!”
“……黛黛你讲理一点好不好?”
“……”
“……”
看着他们这样你来我往的,何妁言看入了神,直到穆璟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才反应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挽着穆璟霖的胳膊走了进去。
办证手续很简单,穆璟霖让她签字,她便签字;穆璟霖让她拿身份证和一寸照,她便拿出身份证和一寸照——温顺的就如同她本来便是他的妻。
等何妁言从明政局出来的时候,穆璟霖去了趟厕所,她就乖乖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刚领来的小红本,仍旧不敢置信。这样一张纸,就可以把两个人拴在一起一辈子吗?
这样的幸福,未免来的过于简单。
何妁言没等多久,便看到穆璟霖急匆匆的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他的额头上分布着一层细汗,显然是跑的太急。何妁言有点纳闷,他怎么从外头跑过来,不是明明去厕所了吗?
穆璟霖一路小跑,停在了何妁言跟前,他一边喘着气,一边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袋子,依稀可见里头还冒着热腾腾的气体,氤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打转。
“给!”穆璟霖将东西递给何妁言,好看的西装因为一路小跑而微微有些褶皱,他笑的一脸灿烂,如冬日午后折射进来的暖光,照的何妁言心里暖暖的。
何妁言接过袋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刚出炉的烤红薯!何妁言再抬头看了眼穆璟霖,竟从他脸色瞧出了些红晕,他讪讪地开了口,显然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你喜欢吃烤红薯。”
那一刻,何妁言忽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她刚刚看入了神,却让穆璟霖误以为她也想吃烤红薯,然后眼前这个大男孩,就很细心的跑了两条街去买给了她……
这样的穆璟霖,像极了那个时候。
或许,他从未变过呢!
热腾腾的烟雾熏的何妁言眯了眼睛。她动了动喉咙,声音清脆如笛:“我不喜欢吃烤红薯。”
“这样啊……”穆璟霖轻挑眉梢,表情极为滑稽,“那我拿回去送还那个老大爷吧,我胃有点不太舒服,吃不太下。”
就这样。
12月29日,新的一年来临之前,在这个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即将到来的日子。她正式成为了他的妻。
幸好,是六年,不是七年呵。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要错过了你。
虽然到现在,对于穆璟霖身份的改变,何妁言还有点不太习惯,甚至会在穆璟霖牵起她的手的时候,下意识的甩开,但……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回国后,穆璟霖就要求何妁言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他家里来,毕竟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很奇妙的感觉,戴上一枚戒指,在红本本上签个字,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缠绕了起来,至死方休。
何妁言本不太同意,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不希望因为是夫妻就把两个人束缚在一起,但是等她下完班回家时,却发现家里……被搬空了!
很好,很符合穆璟霖的性格!
何妁言也懒得去跟他争辩,因为他们说好了今天要去逸仁医院,对何妁言而言,搬家以及住不住在一起都不要紧,去医院才是大事。
她要去医院,好好和何妁之谈谈;她要去医院,告诉她们她已为人妻。
下了班,何妁言在公司附近绕了两圈,才敢跟穆璟霖碰面,她不想因为和穆璟霖的关系便影响了她的工作。等穆璟霖把车开过来,很绅士的邀请她坐在副驾驶上的时候,何妁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副驾驶,女主人的位置。这也就意味着,属于夫妻共有的财产——穆璟霖的车、房乃至整个Jewelry都有她的股份。在一本红本子上签个字,就能换来这么多,何妁言觉得很好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子幻想嫁给又帅又多金的穆璟霖了。
“笑什么?”穆璟霖好奇的问道。
“我在想,等你死了之后,我能分到多少钱。”何妁言本是玩笑话,却奈何偏偏碰上了当真的穆璟霖。
“你一分钱也分不到。”穆璟霖打了转向灯,看了看后视镜,换了个车道。
“为什么?”何妁言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因为我死了,你的世界就会坍塌,于你而言,不就是一分钱也没有了吗?”穆璟霖的声音浑厚、低沉,很富有磁性。
原本穆璟霖也只是想戏谑下她,但是这句话却偏偏砸的何妁言生疼,她瞪大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不希望让穆璟霖看到这么脆弱的自己。
穆璟霖说得对,没有他,她的世界就会轰塌——一刻也不会停留。
所幸穆璟霖要专心的开车,不然瞧了她的神情,恐怕又要难过好一会了。
车子停在了逸仁医院。
何妁言挽着穆璟霖的胳膊一同进去。
推开病房的时候,夏梅弦正躺在床上微眠,何妁之正趴在床边守着她。听到脚步声,何妁之警觉的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待她看清了来人之后,睡意全无。
“璟霖你先出去,我有话同小妹讲。”何妁言在说这话的时候,被何妁之注意到她手上闪闪发亮的婚戒。
穆璟霖点了点头,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小妹……”何妁言叫了个称呼,却不知道怎么开了头。
“对不起……”何妁之来回搓着手掌,抿着唇角,低下了头。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何妁言柔声道。
“璟霖都告诉我了……对不起小妹,你明明很痛苦了,却还要考虑我的感受,我不配当你姐姐……”何妁言的声音暗哑。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要结婚,却偏偏要瞒着我……我想了很久,想的心很痛。后来璟霖告诉我……其实我一直都做的不够好,我竟然连自己妹妹喜欢谁都不知道……”
“我一直希望你按照我的想法来决定你的人生轨迹,却一直忽略了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来绘彩……”
“当璟霖告诉我的时候,我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年我能完好无损的从监狱里面出来,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竟还责怪你去做别人的情妇!”何妁言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的胸膛起伏不定,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很是疼痛。
“姐……”何妁之使劲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奈何眼泪就是不停的往外涌出。
“是我对不起你,我明明知道他害你害的那么苦……我竟然还喜欢上他!”何妁之的声音听了让人心碎,“我不该……喜欢上他的,我一想起来他对你做过的事情,我就恨不得拿刀子一刀捅进他的心脏……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现在孩子没了……我真的,真的不能再没有他了。”
何妁言搂过妁之的肩,心疼不已。
不能生育,终究要成为何妁之永远的痛。。
“姐……为什么偏偏是阿牧,为什么连恨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偏偏是他?你知道吗,阿牧来找过我求我原谅的……可是,我真的从来都不愿意恨他……是我对不起他在先……当日在楼梯口,他看着我小腿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脸煞白的,就像没有灵魂的人偶……他呆立在那儿,样子好不可怜。”何妁之一边哭,一边宣泄,那段日子太过压抑了,现在不爆发出来,真的怕自己会崩溃呐。
“阿牧走了……我不怪他,我只怪我自己。谁叫我自己作贱,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却偏偏唯独念上了他。”
何妁言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妹,如果你爱他,那我便原谅他了。”
“可是,他曾经把你害成那样……害的你都不敢跟未来姐夫在一起……连我都没办法原谅了他。所以我不敢,真的不敢告诉你,我怕你连我也一起怪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你是我妹妹,我永远也不会怪罪你的。我只会心疼你,包容你,宠溺你,我只希望你快乐,只希望你幸福啊。”
“姐你帮我去看看阿牧好不好,我不敢见他,可是我又担心他。姐你也不要怪他,阿牧他……”何妁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此刻她的情绪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一个女人,前后受了这么多打击,她比谁都需要别人安慰,可是她是何妁之,即便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是比何妁言坚强呵。
“好我不怪他,我谁都不怪,我只希望你快乐。”
那一天,两姐妹说了很多很多,从小时候开始谈起,再到长大之后的故事。她们像闺蜜一样,彼此分享心中的疼痛与不安;她们互相鼓励着、支撑着,因为她们很明白只有这血缘至亲是永远也割舍不掉,嫌隙不得的。
她们太在乎彼此,太不愿对方受苦了。
何妁言,何妁之,媒妁之言。
夏梅弦这一觉睡的很沉,所以她并没有看到何妁言牵着准女婿的手走进她的病房。
等到天黑的时候,穆璟霖接走了何妁言。
他说,我们回家吧。
然后何妁言的心就悸动了。
彼时,2012年1月1日。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