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都有追兵,无邪很清楚,秦容带了兵马冒险抄了进路,欲图在这坍塌的山谷狭道的前方堵截住他们,后方是秦川带着兵马一路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寻来,无邪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这一次,在她的清醒之际,秦燕归忽然停了马,无邪不解地睁了眼睛,她全身发烫,已是瑟瑟发抖,总是要紧紧地埃着秦燕归,恨不得挨得更紧一些,钻进了他的血肉里,她才不觉得冷。
“秦燕归……”她不解,为何秦燕归突然停下了马,不逃了吗,放弃了吗……
“无邪……”秦燕归的嗓音低沉又暗哑,像是带着魔怔的力量,他低低地说:“秦川不会杀你。”
轰的一声!无邪已经不知道那一道瞬间令自己脑中空白一片的闪雷,是不是真实的,她苍白着脸,神情发怔,不可思议地努力睁着眼睛看他,尽管她看不清,真的看不清……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无邪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是发哑得可怕,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骗子……”
“你要记得,我从来不会为了冲动,做出有悖利益的事,我的确是骗了你……”秦燕归的声音温柔,温柔得几乎不真实,他忽然笑了笑,笑得有些狡猾,有些……苍凉:“这远不是结局,无邪,你会活得很好,很好,相信我……”
后面他再说了些什么,她已是听不清了,就连秦燕归是否真的说了最后的那些话,对巫邪来说,都是一个谜,他将衣衫裹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将她推下了马……丢下了她……
迷迷糊糊中,无邪只觉得,那她魂牵梦绕的马蹄声远去了,她在梦里怎么留也留不住,后来又来了很多马,停在她身边,很多很多,有人下了马,她听不清他对她说了些什么,那个人将她捞了起来,然后那无数的马蹄声又远去了,这一回,是带着她一起走的。
再次醒来时,无邪只觉得耳边吵得很,有人出去了,又有人进来了,身上一阵滚烫一阵冰凉,然后就轻松了,她睁开眼时,身上竟已是干的了……烧退了,伤口处理过了,手脚上都有手铐脚链,身上轻飘飘的,那身战甲没了,血衣没了,就连……沾满了她血肉的束胸的缎带也没了……
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仍是军帐,是敌军的帐营,她身上只有一件仅能蔽体的里衫,那是男子的衣衫,尚是旧的,怕是临时难以为她寻来合身的衣衫,那男子的里衫有些大了,领口袖口宽宽松松的,底下竟是空空如也,隐约间,便能见到她缠满绷带的身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哥,那是你教我的!只有斩草除根才能一劳永逸!”
“那小子是叛军!是秦靖的儿子!她该死!”
“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早该死了!大哥,你救了一个随时可能反咬我们一口的狗!”
“那是俘虏,那是败将,大哥,我不服!”
外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无邪没有听到秦川的回应,只听到了秦容暴怒的吼声,果然,俘虏吗……秦燕归说对了,秦川不会杀她,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的……
然而这一回,无邪却笑不出来,一点也笑不出来……
“老五,杀了她又如何。”相比秦容的暴怒,秦川却显得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将秦容的愤怒放在眼中,尽管经历秦容如此的冒犯,他却仍心平气和,口吻平静淡笑,正是那,温润如玉的贤德太子呵。
对于秦川的平静和不以为然,秦容愣了一下,这才回答:“今日不杀那小子,他日那小子照样能造反,照样能像今天一样起兵!”
“她不能。”秦川忽然抬起了唇,露出了一抹嘲笑,不顾暴怒的秦容,秦川掀开了帘子,走进了那间军帐,那里面关押着一个俘虏,从来没有哪一个俘虏,竟是睡在这样一间军帐里的,甚至用尽了药石军医,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秦容没有理解秦川的意思,可秦川便已不再理会他,径直走了进去,秦容不解,满腔怒火,也只得跟着走了进去,他满脸阴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待见到那躺在主帅军帐中的,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冤家路宰,秦容当即愣住了,脸色变得更加阴晴不定起来,口吻森冷:“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秦容的反应,无邪也笑了,满嘴讽意,是啊,这是什么意思,她也很想知道呢,然而她身子尚未恢复,动弹不得。
秦川却没有理会秦容,径直走向了床榻上的无邪,他的面上无悲也无喜,让人看不出情绪,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无邪,然后侧过身去,将目光落在了秦容身上,秦容不解,唤了声:“大哥?”
“老五。你曾问我,为何不处置了她。”秦川忽然笑了,面上是意味深长,他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扣住无邪的衣襟,将她从榻上拎了起来,无邪似乎被扯到伤口了,眉头皱了起来,低低地闷哼了一声,但秦川却恍若未闻,他手中少稍稍用力,扯下了无邪的半个领口,他没有看无邪,只轻轻勾勒着嘴角,似笑非笑:“这就是答案。”
秦容早已经僵立在了原地,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女,女人……
他痛恨了这么多年,恨不得斩草除根,视之为心腹大患,甚至还让她为所欲为,起兵造反,这个人……竟然是女人!全天下都被她骗了,全天下都被秦靖那老匹夫骗了!
尽管那副身躯遍体鳞伤,但还是刺目得很,衣衫半敞之下,那女人面色苍白,眼中冷厉,抬手扯住了自己的衣领,那漆黑的眼中,霎时间泛起了杀意,饶是如此,秦容还是看得那样清楚,那是个女人!
秦川松开了手,无邪的身躯则无力地垂了下去,震到了胸肺,发出了低低的咳嗽音。
秦容整个人已经呆立住了,好半会,才冷了脸,勉强能从喉咙间发出音来:“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川没有看秦容,只轻笑道:“就是这个意思,老五。一个男人三番四次地放过一个女人,除了这个意思,还有什么意思?她造不了反,再也成不了你我的威胁,往后,哪怕留她在我府上做个侧妃侍妾也好,云染也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