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晏无极的面上,终于绽开了如莲花一般的笑容,圣洁,没有半分遗憾,反倒满满的都是释怀:“你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至高无上的皇权的,我也曾担心过,有朝一日,你会弃了无邪。秦靖将鹰头铜牌给了她,而不是给你,我也曾感到意外的,但我知道,曾经那样莽撞又单纯的少年,是不会那么狠心的,秦靖将鹰头铜牌给无邪,一定是希望,将来我能在你手中,至少保她一命,眼下看来,似乎是不需要了。燕归,这不像你,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仁慈多了。现在你已经不需要帝王剑了,也不需要我们晏家了,毁了这陵墓,让我有些惊讶。”
原来这陵墓毁了,竟是秦燕归的意思……
秦燕归也笑了:“无邪的性子你也知道,否则那孩子怎么肯走。”
“是啊,她固执得很,非要救出困在生死阵里的两个朋友不可。”晏无极有些无奈地俄摇了摇头:“可毁了陵墓,以后就再也没有帝王剑了,无邪也不会作为皇室正统,走上夺权的那一天。”
秦燕归面上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神情,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些,丝毫都不在意:“让她过她该过的生活吧,这里,她不需要再踏进,也没有必要。”
晏无极面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欣慰,似乎是真的为这样的结果而感到欣喜:“所以你来这里,是要杀我的,对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需要秦靖为你做的一切,以你的资质,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只是会多经过点波折罢了。”
既然秦燕归想要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自然会令知道这件事的人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否则以无邪那孩子的执拗劲,太过深究此事,并不大好。
晏无极面上没有畏惧死亡的神色,他的反应还是那样安静,温和,好似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更长久的沉睡,而这一次沉睡,甚至会少些寂寞,他已经活得太久了,也寂寞怕了……
那屏障之外,唯有无邪的面上煞然惨白,背脊僵硬。
秦燕归,似乎是不希望她知道什么事,所以甚至要杀晏无极。
那么他来这里,是不是也是因为她呢?他是怕她出不去吗,还是怕晏无极会伤害她?
无邪心中震惊,晏无极说过,他要守护的,是鹰头铜牌的主人,可他为什么又要说,父王本来是要将鹰头铜牌给秦燕归的,而不是给她……
父王从小将她慌称做男儿身,令她担着这皇室血脉,靖王独子的身份活在这世上,令所有人都忌惮她,想要铲除她,只为了,她这靖王独子,有朝一日,会以皇室正统的身份,拿到帝王剑,夺权,篡位,除掉建帝……无邪惨然一笑,父王是不是也早就算计到了,她会不得不倚靠着秦燕归生存,因为只有他才是她的保护伞,他也会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即便有朝一日,她得到了皇位,也定是为秦燕归所得的……
秦燕归是不会反的,他若想反,凭他的本事,早就反了,即便他要那皇位,他也定要名正言顺地得到。他和秦川,谁也不会做反的那一个。
这不就是父王希望的吗?有了她,父王就可以逼秦燕归反了,因为就算这时候秦燕归反了,有她在,秦燕归也是名正言顺地反!
况且,她到底是个女子,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在与秦燕归这样的男子朝夕相处之后,会不爱上他的。也许父王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兴许也会心甘情愿成为秦燕归反的理由?
可惜,秦燕归可没有领父王的好心,他对她却是极为不屑的,他不仅离得她那样远,甚至还要一次次将她推得更远。
无邪不明白,她是父王的孩子,可父王为什么要舍弃她?
那么现在呢,秦燕归说,她应该过她该过的生活?他可是动摇了?可是不忍心了?这么多年来,他虽待她冷漠,可到底不是不闻不问的,他并不希望她被那愚蠢的情感所牵绊,可不代表他不会利用她啊。
此刻又是为什么呢,他那样的人,就连对待自己都是无情残酷的,又怎么会对她心存了怜悯?无邪此刻忽然有些想笑,他可是自打嘴巴了?明明说过有些东西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明明说过他不再管她的一切,不管她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可他若没有自打嘴巴,眼下她看到的一切,又是什么呢?
这墓室距离完全坍塌显然越来越近了,就连那一直静静坐在石榻之上的晏无极,他原本就苍白的面色,似乎也变得越来越苍白,紧接着,那始终令巨石沙砾无法靠近的屏障,那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危险隔绝的屏障,也越发地微弱,忽然,晏无极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口鲜血吐出,那端坐着的身形也向后踉跄了一下,那屏障,终于彻底消失了……
这屏障一旦消失,无邪的气息便隐瞒不了秦燕归,果然,他的的目光移向她,微愕,紧接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冷,那始终淡漠又深邃的眼眸,变得沉如暗夜、冰冷如寒冬,然后,他菲薄的唇角在此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忽地上扬,似极了怒极反笑。
他没有向无邪解释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何去而复返,他的目光已经静静地从她的面上离开,就似没有看到他一般,抬手,是要如自己方才所说,要晏无极的命。
晏无极面上的神情也有些惊愕,紧接着,他那从来没有在无邪面前睁开过的眼睛,终于缓缓地抬起了眼帘,那长得漂亮的睫毛向上扇起,露出了那双没有焦距,灰蒙蒙一片的双瞳,他果然是看不见的,只是此时的他,那双灰色的瞳仁,已像一个常人一般,流露出了怜悯和悲伤的神色。
并不是因为自己或许要死在秦燕归手中而悲伤,而是因为,他的心目好似看到了那一瞬屏障破裂,无邪面上流露出来的情绪,他那张年轻的面容上,有些仓惶失措,有些自责,又满是慈悲。
就在此时,那狼狈又瘦小的身影忽然闪电一般横冲直撞了进来,甚至简直是不要命的,好几次,那已经坠落的巨石几乎是擦着她的身子下来的,她一把夺到了秦燕归面前,横在了他二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