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道人影的跌出,几个负责传送点的血巫立即走了上来。
跌出的,正是楚萧。
宛如虚空横渡,离开传送通道的刹那,楚萧都是微微一阵眩晕,才反应过来。
“来自哪里,姓甚名谁,谁引渡你来的?”
冰冷的声音响起,楚萧才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两人。
这两人眼神冰冷,漠然非常,宛如在对待一个死人。
“来自久远部落,楚天,引渡者,骆山。”
楚萧快速的回答,不卑不亢。
“好,称我为骆石即可。这是你工作十日的血晶,十日不死,再发放下一次的血晶,随我来。”
负责登记的血巫,看都不看楚萧一眼,登记完毕之后,直接扔了一块鸽卵大小的血晶过来,而后转身就走。
楚萧接过血晶,十分淡然,跟了上去。
“九条血河,乃是从祖巫山流出,其中有牲畜之魂,你要做的,就是监督血河,将血河中强大的魂魄,用‘纳魂术’吸掉,明白?”
骆石领着楚萧,神色一直很冰冷。
“明白。”
楚萧默然,而后在脑海中打开神坛,查询了一遍,所谓的“纳魂术”,乃是巫术中极为邪恶的一种,用血巫的命魂,强行吸收散落的魂魄,体魄如果不够强,吸纳者会直接疯魔、灭亡。
这,也是连续半月一来,“天命之人”供不足用的原因。
一般,很少有人能熬得过十天。
骆石领着楚萧,直到祖巫山绝崖处,抬头望去,血水长河,从几千里的高空坠落而下,经过无数巫力的加持,轰然砸在下方,分流形成九条血龙,极具视觉冲击力。
可如此壮观的场景,却也是如此残酷。
九条血河中的血液,恐怕有百万吨。
每一滴,都是人血。
残酷得令人胃都要抽搐!
楚萧距离血水瀑布并不远,瀑布冲击而出的红色泡沫、气味充斥着空气,楚萧一阵阵反胃,脸上也多了一抹苍白。
这样的景象,实在太惨。
无尽的鬼哭之声,从每一滴血水之中响起,形成一种巨大的压力,怨气极重!
楚萧甚至感觉到,他的灵力运转都已经变慢。
“害怕?熬不住,就是死!诺,哪里就是你的位置,这是你的骨牌,你每吸纳一条人魂,骨牌上都会记录。”
骆石脸上却闪过一抹愉悦,深呼吸,享受着这种血腥气,道:“能在血气如此浓郁的地方修炼,是何等机缘,牲畜的血液,令人欢愉。”
他所指的,乃是其中一条血河的岸边,有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巨石的一半石体,浸没在血水中,将整块巨石都染得猩红。
“好好享受吧,几天后,半个月后,如果你还活着,或许就有机会离开了,到时候,你会感谢这一切。”
将一块流转着莫名光华的骨牌交给楚萧,骆石终于离去。
等到他走远,楚萧终于再也忍不住,喉头一痒,急忙奔到几块乱石后,狂吐起来。
他胃在抽搐,连胃液都吐了出来,整个人绷紧,脸色泛白,紧咬着牙齿。
他的眼中,这一刻并未伪装,却也猩红如血!
他恨!
涛涛血水,人族大恨。
纵然见过无数人族的尸体,可真正看到如此宽阔的血河,粘稠的血液,嚎哭的冤魂,显得那么无力,那么残酷。
他甚至有些发抖,因为愤怒,也有一抹恐惧。
这种恐惧,是源自对生命的悲恸,千万人族的血液就在这里循环不息,直到残魂都留不下,为人所食。
如何不悲,如何不痛?
他沉默良久,良久,运用道始经,强行稳住了自己心神。
之后,他朝那块巨石走去。
那就是他需要待的地方,让无数冤魂从眼前过,然后解决掉其中的强大人魂。
他麻木的坐上了巨石。
面前的血河,静静流淌,粘稠得几乎流不去,一眼望去,血河足有几百米宽。
河面,有粘稠的血气,那些粘稠的血气,在冤魂的哭嚎之下,形成一张张绝望的鬼脸,嚎哭,而后破碎。
他连续吐了七次。
直到最后,他的脸上都有了一层虚汗,再无东西可以吐。
他坐在巨石之上,道始经中,某种从未响起的声音在作响。
宛如佛的悲悯,好似长者的慈善,好似母亲的呢喃,一字一语,流过他心间,苍生的哭,至高处的痛以及无力。
这一刻,他的心境,在悄然变化。
他不可能对任何一缕冤魂下手,他也无能为力去拯救,只能看着,麻木,用道始经中的无上经意,来洗涤心灵。
在这样的环境中,纵然什么都不做,也会变得麻木、抑郁、狂躁,深刻的孤独感、无力感、悲恸感,会把任何人摧毁。
而楚萧此刻,就是在磨砺心境,对抗,或者无视这种感觉。
在这个过程中,悄无声息,神性空间中,一道道无形的信仰之力,却进入他的身体,与心之神宫中的精气,凝结在一起,那金色心之神藏,越发的神异起来。
直到五天以后。
“我欲成魔,哈哈,老夫一旦成为无上魂帝,祖巫都要颤抖……”
距他百米处,是一个中年血巫,这几日以来,似乎到了极限,经常大呼大叫,爆发出一股股强盛的力量。
用纳魂术积攒魂力,后果只有毁灭,但魂力之飞涨,非常可怕。
楚萧一动未动。
十天以后,负责管理的骆石到来,看到楚萧未死,吃了一惊。
“你居然未死?不合理!”
他惊呼着,一边直接夺过楚萧的骨牌。
骨牌上空无一物。
“十天过去了,你居然一条人魂都没有吸收!?”
骆石惊怒,随后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活下去?那个家伙已经要疯,你若不积攒魂力,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指着百米外那个几近极限的中年人,他寒声告诫,再次扔下一枚血晶后,离去了。
楚萧漠然,回到了巨石之上,现在,他的心境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纵然看到血水中冲起的冤魂,他也不会那么心悸,那么冲动,那么悲愤。
他的心灵中,仇恨,愤怒,都像是化作平静的水流,不再澎湃,不再汹涌,但力量却丝毫不减。
这是一种大波澜之后,潜藏的宁静。
这种宁静,也蕴含着极致的力量。
夕阳西下。
在这片神灵遗弃的地带,夕阳显得那么无力,那么苍白,连天空都无法渲染成红。
他立于巨石之上,衣衫猎猎,偶尔会有风吹过,带起血水,拍打在巨石,溅到他衣角。
他却始终不动,表情平静,眼中却有种莫名的感情,这种感情,饱含仇恨,却带着种远眺的色彩。
“呜呜……”
“哇呜……”
鬼哭不断,他亲眼看着一张张的人面破碎,却好似置身事外,遗世独立。
又是五天过去了,百米外的血巫,越发的狂暴,楚萧偶尔会回头,眼中泛起一抹抹杀意。
那中年血巫,每吸收一条人魂,都增添了他的一份杀意。
经过这半个月的时间,涛涛血河中,鬼哭声逐渐在减弱,冤魂终究难以长存,长期暴露在天地间,极易毁灭。
而那些强大的人魂,也被无数血巫族的“天命之人”吸收了大部分。
“步六孤雪公主,今日前来九龙血河视察,任何人不能擅离职守,否则,以死罪论处!”
一个消息传遍九龙血河的区域。
步六孤,一个极为古老的性,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一种历史。
能称为公主的,也绝对是身份不凡。
楚萧宛如不觉,他处在这片血雨腥风的地带,却像是与另一片洁净的天地相融,立于此,不处于此。
百米外,那个狂暴的血巫,魂力已经积攒到一个恐怖的地步,处在爆发边缘。
约莫两个时辰后。
“前方,可就是九龙瀑布了吗?据说此地的血气,更上一层楼,不知真假。”
在不远处,一行人缓缓而来,在人群中间,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她的前胸,绣着一朵金线玫瑰,看上去十分冷艳。
她皮肤几近透明的白皙,面孔堪称魔鬼,身姿更是足称魅惑,令人疑惑的是,她的眼中,几乎没有血色,与一般人族无异。
一行人,约有上百,其中不少都是年轻之辈,众星捧月一般,将她衬托在中心。
“启禀雪公主,此地的距离祖巫山最近,是以血气最终,死去的天命之人,也最多,几乎十天就要死一人,想来,现在应该也没剩下几人了……”
担当导游的,正是骆石,他脸上有着一抹谄媚的笑。
“是吗?不见得吧……”
骆石话还未落下,步六孤雪身畔,一个桀骜的男子就冷冷开口,目光在远处。
骆石回头,正好看到前方几百米处,就有两个人。
一个盘坐与巨石上,宛如遗世独立的年轻人,以及一个状若癫狂的中年人。
骆石眼中顿时闪过一抹不悦,但随即道:“这小子一直不肯用纳魂术,但应该也到了极限,至于另一人,资质教好,所以能坚持到现在……”
“过去看看吧,我也想看看,人族的魂魄,有何不同。”
步六孤雪淡淡开口,声音很甜,很糯,有种魅惑的味道,却带着寒意,令人心惊。
一行人上前,距离楚萧的巨石,不过几十米。
步六孤雪在血河旁伫立良久,美眸中似也有失神,喃喃道:“果然是人族……令人心惊。”
“我乃魔帝!祖巫都要向我拜首!我天下无敌!”
这个时候,一个狂暴的声音响起,百米外,那中年人眼中猩红如血,脸上半紫,疯狂捶打自己胸膛。
一行人转头,都是一惊。
“竟敢口出狂言,污蔑祖巫!找死!”
而之前出口的青年,眼中更是闪过一抹不屑于惊怒,身影直接从原地消失!
“乞伏傲,别乱来!”
步六孤雪秀眉一皱,却已经叫不住这箭一般的青年。
乞伏,同样是一个古老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