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王自是高兴无比,一手一个,将自己两个儿子都抱在怀中。箫让总是不断地试图扯住他的胡子,这让他大笑不已。
箫尘,却只是安静无比,只是看着父子二人满脸的笑容。
只有在箫王看来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微笑。
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二儿子反常的沉默,箫王暗中分出一道元力游走箫尘的全身,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将要开口询问,门外却传来总管催促他上朝的声音。
今日乃是两个孩子开始学习的第一天,他特意绕到将两个孩子送到课堂上,这才依依不舍的上朝去。
两位王子的授业师傅都被尊称为“王子师”,不同于谌国的文教理智乐法兵武八大王子师,箫国的王子师只有三位,分别是文道王子师、武道王子师以及兵道王子师。
千法载于字,万味蕴于文。两位王子自然是要从文道开始学起。
他们的文道王子师乃是大箫国鼎鼎有名的国士,当朝文相的得意门生公孙善墨。
公孙善墨此人作的一手好辞,更是凭借“百花丛中,只爱约素青蓉;千树林中,独敬瀚柔垂柳;万众生灵,唯尊威武箫王”的词句,广为箫国百姓熟知。
然而这第一堂课,却成为了箫尘噩梦的开始。
在箫尘惊恐、公孙善墨惊喜的注视下,箫让完美的展现出过目不忘的超级天赋。
拥有前世所有记忆的箫尘,在箫让这种逆天的资质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数日后,箫让已经能够流畅的通读公孙善墨为他精心挑选的简书,而箫尘还在拼命学习大周文字的发音。
一个月后,箫让开始握笔学习笔划,而箫尘刚刚记牢文字的发音。
天才的称号传遍王宫、王城、京都乃至整个大箫国,所有人都知道,雨妃剩下的大王子,乃是能够过目不忘的超级天才。
所有人都将箫让当做掌上明珠,百般疼爱万般呵护。
于是,纵使知道箫尘如何努力,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发自心底的一声叹息。
在婉兰的鼓励下,箫尘并没有自暴自弃。他变得沉默寡言,夜以继日的拼命学习。
然而,他最终惊恐的发现,再如何拼命的努力,都不能缩短他与哥哥的差距。
箫尘并不放弃,因为还有兵道,武道两门课。他认为单凭过目不忘,就想战胜熟记三十六计和毛氏战术的箫尘,显然是可笑的。
文道课一年后,兵道课开。
箫尘自信满满的想要大展才华,却不承想,现实给了他更大的打击。
大周朝根深蒂固的军事思想,将影响两军对战结果的因素,大致总结为将领的战斗力、军士人数、兵种的搭配和排列次序这三个方面。
所以,当箫尘在兵道王子师崔战面前,无比嘚瑟的说出“围点打援”战术的时候,被崔战无情的嘲笑了。
当一个人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悲哀的,往往是这个人。
箫尘再次被自己的亲哥哥远远抛在身后,这终于让他自暴自弃。
学习兵道课程仅半年后,哥哥便进入军府幕僚部进行更深入的学习,箫尘却还在背诵那些最基本的兵马布置。
箫让身上的光环越来越多,他心中的阴影越来越浓。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穿越者,已经彻底跌进了废物的深渊。
他已经再也无法忍受雨妃看向自己天才儿子时,眼中那满满的自豪神采,他更加无法忍受梅妃明里暗里的嘲讽,他最无法忍受的是,所有人都将他平庸的原因,归咎于那个照顾他成长的女婢婉兰身上。
于是,这个四岁的孩子对整个王宫升起了最彻底的厌恶,他怨恨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认得自己,他怨恨自己的亲生父亲觉察不出那个阴谋,他怨恨梅妃在生下一名公主之后,竟完全忘记了要为他亲生儿子铲除绊脚石的谋划。
他讨厌这种被人忽视的滋味,他无法忍受这种被对手无视的感觉!
他要离开这个该死的王宫,这个愿望刚升起,就变得那么强烈,那么迫切。
箫尘站在城墙上,仔细的回忆了自己在这王宫里的点点滴滴。
他想到了那晚婉兰腰上挨那一脚痛苦倒地,却紧紧将他抱在怀中的画面。
他想到了婉兰浑身湿透冰凉却不让自己淋到一滴雨水的画面。
他想到了婉兰强忍着所有疼痛,打来洗澡水却在澡桶中疲惫睡着的的画面。
他想到了半夜两人偎依在一起相互取暖的画面……
他再一次逼迫自己一定要记得,那个要夺回属于自己一切的誓言,那个要与婉兰性命相惜的承诺。
“书里不都说,穿越的主人公总会有奇遇么,那么我的呢?”在跳下城墙,掉进护城河的前一瞬间,他如是想着。
然而,当他掉入河中的一瞬间,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昏了过去。
护城河中响起的落水声,如同丧钟一般,将城墙上的所有士兵吓疯了,哭爹喊娘般的冲下城墙,跳进河里寻找。
然后,整整个王城的人全部出动,整三天三夜的搜索。
箫王在听到卫兵报告的一瞬间,一路撞翻了无数墙壁,跳进河中。
护城河都几乎都要被他翻过来,却连儿子的一角衣袍都没有发现。
整整三天三夜,箫王都没有离开护城河的范围,神识几乎枯竭,绝望至极。
婉兰失魂落魄的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门口站着两个卫兵。
婉兰被他们监禁,要等箫王回来发落。
她不管那些,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为箫尘制作的玩具,看着床上那整齐的小被褥小衣服,静静地听着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护城河中什么都没有,他不在那里了。
“这便是撕心裂肺的感觉么?”
她抚摸着满是泪痕的脸颊,对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
这是两天以来,她的第一个动作,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她看到了铜镜里,床上那叠小衣服上,压着的字条。
“婉兰姐姐,不要担心我。我再也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被别人夺走。我想出去走走,最好能搞到几个奇遇,或许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有能力亲手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了。对你我不想说太多感谢的话,你一定要记得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为妻!”
看完字条,尤其是最后一句,一个仅有四岁的孩子,居然要娶自己……婉兰几乎要破涕为笑,然而她瞬间想到了什么,很是吃惊的捂住了嘴。
她不相信的再次仔细的读了三遍字条上第二句,彻底震惊。
她开始六神无主,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坐到铜镜前,终于拿起那块天蓝色的手帕,开始擦拭铜镜。
铜镜之上散发出淡淡的天蓝色,映亮了整个房间。
门口奉命监禁婉兰的士兵,并没有发现,有一道淡蓝色的水纹浮现在房屋外表之上,隔绝了一切。
铜镜里婉兰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渐渐地,铜镜里她的发型不再是宫女束,变成了由一根蓝色宝石簪子束起的道髻。
镜中她的脸上开始散发出如水般的光泽。
她的眼睛变得如一汪秋水,盈盈波荡。
淑美至极的柳叶细眉,衬托着微波流转,如一泓秋水的盈目,眉目如画。
小巧的鼻尖,玥含微翘。
若饱汁的蜜桃,樱桃小口微启。
玲珑双耳上一双天蓝色坠子点缀着,纯净柔美的气质。
铜镜中的她,不再是二八芳华,而是风华正茂,如冰玉般无暇,如暖玉般温婉。
“你可以帮她吗?”婉兰对着镜子里的那个已经不是自己的自己,说道。
“我抽不开身。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吧。”音似露珠轻凝于玉盘,声如微风萦绕耳边。
如此天籁,却只有婉兰能够听到。
“我不想在这里了,我要去外面找他。”婉兰的话音柔弱,但坚定。
“你没法做他的妻子的……”镜子里的婉兰似乎有些急,有些气,有些羞。
“我只是担心他。”婉兰的眉头紧皱。
“随你吧,入世修行,哪里都可以的。”
镜子里慢慢浮起一层水雾,婉兰依旧是婉兰。
没有人知道婉兰是怎么离开的房间,御林军全城搜捕,也毫无发现。
看着箫王终于神识告罄,力气耗尽,被众人抬出护城河的时候,她出现在城墙上。
城墙下的搜捕的御林军还是发现了她,搭弓就射。
羽箭从她的身边掠过,她很幸运,下坠的速度足够快,没有被射中。
婉兰不管那些,什么都不管,她只是觉得河水好凉,真的很冷。
“他最怕冷了,这么冷,会冻坏他的!”婉兰的心好疼。
“河面没有,河底也没有,你到底去了哪里!”
城墙很高,就如同对二王子的生还不抱任何希望一样,没有人会认为婉兰还活着。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婉兰掉进河中之后,整条河水都仿佛要沸腾起来。
“河水往下流,那他顺流漂下去了么?”于是她闭上眼睛,不再有其他动作,放松身体,顺流而下。
河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淡淡蓝光,蓝光几乎覆盖了整条河面。
王城的护城河是引王城南北两边的两条河汇聚而成,所以,王城东西两边,各有两道分河口。婉兰顺着河流,漂进了东南分河口。
她却想不到,箫尘在到达分河口以前,就被冲上了岸。那里,有一片乱葬岗。
他还没有醒来,天就已经黑了,两头还未化成人形的银色狼妖发现了箫尘。